<p class="ql-block">美篇号:129576468</p><p class="ql-block">文字/编辑:爱菊</p><p class="ql-block">图片:来源于网络</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引言</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多年以后,寒来暑往、昼夜交替间,每逢闲暇静坐窗前,一阵风、一声蝉鸣、一缕炊烟,都能轻易使我回忆起在孙旗屯乡工作的那段时光。</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那是一段在刀锋边缘游走的岁月——盛夏的闷热里,一场宝马车引发的干群对峙剑拔弩张;腊月的刺骨寒风中,一桩欠薪砍人案险些酿成大祸;秋初的山巅上,一次非法庙宇拆除竟让火光灼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也是在那里,我摸清了基层工作的路子:它就像在刀锋上跳舞,既要明辨是非,更要贴紧民心,还得扛住沉甸甸的责任。因为你面对的,都是揣着生计与尊严的活生生的人——他们的怒、他们的盼,他们的安危样样都轻视不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这三段记忆,像三枚钉子,牢牢钉在我的生命里。纵然时过境迁,依然清晰如昨。</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一、盛夏的对峙 </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1998年的夏天,空气像拧不干的湿棉絮,裹着湿热往人骨头缝里钻,闷得胸口发沉。院里的龙爪槐,树叶蔫头耷脑地卷着;蝉在杨树枝头扯着嗓子叫,吵得人心烦意乱。</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伏在办公桌上整理材料,汗水顺着鬓角往下淌,在纸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忽然,院子里传来潮水般的嘈杂——高一声低一声,声声裹着怒气,像暴雨前滚过天际的闷雷。</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今天不把车的事说清,咱就去区政府讨说法!”有人扯着嗓子喊,声音里满是憋闷的火气。</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隔着纱窗望去,心口猛地一沉:大院里黑压压挤满了人。白发老人满脸焦灼,用拐杖“咣当咣当”捣着地;抱孩子的妇女紧护着怀里的娃,婴儿却哭着闹着挣扎着要下地;几个中年汉子攥着拳头凑在一起嘀咕,神情动作里都带着股火药味,仿佛再碰一下就要爆燃。</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综治办的小赵一头冲进来,脸色发白:“王书记,院里是小所村的群众,来了几十号人!我已经联系村书记了,他马上就到。情况是这样:租地办厂的老板欠了村里两年地租,村里打官司赢了,老板却无力偿还。法院依法查封了他那辆九成新的宝马车,据说值八十万,村民本以为能通过司法拍卖抵偿地租,结果几个月过去仍没动静,最近还有人发现,法院工作人员临时用它当公务车——这才闹到乡里来的!”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让小赵赶紧打开会议室空调,先请大家进去歇着,又当着众人的面承诺:“我这就跟村干部去请区政法委协调,今天一定给大家一个准信,绝不会让各位白跑。”可情绪一旦烧起来,哪是三两句能浇灭的?人群里,一个穿蓝色衬衫的年轻人往前站了站,语气生硬:“这事根在法院!今天要是没说法,我们就去堵法院大门,不信没人管!”“对!去法院!”赶来的人齐声应和。“事情总有办法解决,堵门是妨碍公务,使不得。”我急忙向他们解释。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就在这僵持的当口,政府办的小马气喘吁吁跑进来,话都说不利索:“刚、刚接电话——小所村有几个人情急之下,已经把那辆宝马从法院擅自开回村里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心里“咯噔”一下——这步棋太险了。他们这是擅自转移法院查封财产,可能会激化与法院的矛盾,还可能因此举不当陷入被动。我当即拍板:“小赵,你留在乡里继续劝返群众,耐心解释法律风险,稳住大家情绪;我现在就去区里汇报。”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赶到区政法委时,付书记听完我的汇报,没皱一下眉,反倒淡淡一笑:“群众没错,他们要的不过是该得的地租,是合理诉求,只是方法欠妥。这事你别管了,我去跟法院沟通,督促加快拍卖处置流程,尽快结案。”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一刻,悬在我心上的石头“咚”地落了地。走出政法委大楼,一阵凉风裹着桐花的香气扑面而来,我才发现后背早已被冷汗浸得透湿。那句“群众没错”,后来成了我基层生涯的“定心丸”——它让我明白,只要站在群众的合理诉求这边,再难的事也有解决的办法。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几天后,小所村孙书记回话说:法院第二天就派人去了村里,向村民说明延迟处置的原因,随后按法定程序启动拍卖,最终村民推荐的买主依法全款购置了那辆宝马。村里第一时间按合同给群众补发了地租,没人再提“讨说法”的事了。</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二、腊月的伤口</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腊月的风裹着雪粒,刮在脸上不是疼,是“木”。出门的人,都缩着脖子。三岔口村的砖窑厂早熄了火,黑黢黢的烟囱杵在雪地里,可厂院的空气里,却闷着股燎人的火气——那是8个山东汉子憋了几个月的怨,仿佛能把这冰天雪地都烤化。</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村支书的电话打过来时,我正摩挲着政府办发的新春联,端详着红纸上的“福”字。他的声音抖得像被风扯烂的塑料布:“王书记!出大事了!砖窑厂工人讨薪,被厂长拿菜刀砍伤了!现在那俩人红着眼回厂里叫人抄家伙去了,我和治保主任怕是拦不住呀!”</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抓起外套往楼下冲,拉链都没拉严实,冷风“嗖嗖”往怀里灌。叫上综治办的赵主任和司机小陈就出发了。车开在结冰的土路上,一颠一颠像骑头犟驴,五脏六腑都快颠到嗓子眼。风“哐哐”砸着窗玻璃,我的心揪得发紧——还有8天就过年了,这要是闹出人命,多少个家庭都难得团圆。赵主任攥着扶手的指节泛白:“用不用给派出所打个电话?”“先别打,看看情况再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到砖窑厂时,没被雪盖住的血印先撞进眼里。从厂门外直拖到宿舍,在凌乱的脚印间断了又续。宿舍没开灯,昏暗暗的,空气里飘着烟味,还混着脚臭味。几个工人眼白上爬着红血丝:穿迷彩服的汉子攥着铁棍,指节绷得发白;戴旧棉帽的老头手里捏着块砖,指缝里的煤灰嵌进肉里;最边上的二十来岁小伙,铁锹把被他攥得泛潮,另一只手偷偷摸了摸口袋,掏出一张姑娘的照片,说:“这是俺娘托人给俺找的对象,叫俺挣了钱回去相亲。”</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工头老张的手还在抖,嗓子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边说边咳,唾沫星子混着颤音:“俺们从麦天就来这儿包活,天不亮就拖砖坯;装窑时扒高上低,一不小心,脚就被砖渣硌出血;夜里守着窑火不敢合眼,生怕温度差了毁一窑砖;出砖时烫得后背生疼,汗珠子掉在热砖上,‘吱啦啦’响——就盼着腊月结清工钱!回家给娃买身新衣,给老人买盒点心,一家人围着火炉吃顿年夜饭。前前后后找厂长要了五次,他每次都拍着胸脯说‘再等等’,昨天脸一沉说‘没钱’,今天俺和老李堵到他家门口,他居然操起菜刀就砍!要不是老李急着用胳膊挡,这刀指不定就劈在头上了!”厂长见老李淌了血,“哐当”一声关了门,再没露面。</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墙角的老李眼里裹着泪,咬着牙,腮帮子绷得紧紧的。见我进来,他喉结滚了两下,半天挤出一句,声音发颤:“俺们这两万块,不能不要,这些人,哪个不是家里等着这钱买年货?俺家老婆子有风湿,冬天就靠暖水袋扛,原想结了钱给她买个电暖器……”“就是,这钱必须得要!俺明年不来了!”戴棉帽的老头跟着附和,他把砖头换了只手,活动着那只僵了的手。</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尽量让声音稳下来,往前挪了两步:“兄弟们,先把手里的家伙放下。咱要的是工钱,是公道,不是拼命。消消气,别冲动——真动了手,再伤着人,钱要不回来,还得蹲局子,这年咋过?家里的老人、孩子咋办?请相信,我一定帮你们要回工钱、治好伤,绝不让你们带着伤、空着手回家过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赵主任早摸出兜里的烟,给工人们挨个递,烟盒都捏变了形:“抽支烟,消消气。”又扭头喊村支书:“快烧壶热茶来!”工人们看看我,又看看老李胳膊上渗血的毛巾。老张盯着那片红,又摸了摸自己满是老茧的手心,忽然叹口气,把手里的木棍往地上一放;那个小伙子也松开铁锹,“当”的一声,铁锹头砸在砖地上;其他人也陆续松了手,铁棍、砖头“咣咣当当”落在地上,像是卸下了千斤重负。</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让司机和治保主任叫上两个工人,先送老李去医院;赵主任留下接着劝其他人;我和村支书去厂长家。厂长家的大门关得死死的,敲了半天,才有个女人从门缝里怯生生地往外瞅。村支书扯着嗓子喊:“开门!乡里的王书记来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开门的是厂长妻子,围裙上沾着面粉,脸白得像张纸,嘴唇哆嗦着,说话都不利索:“俺家老周没在家……他砍了人就跑了,俺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俺不敢拦——他急眼了,连俺都骂,连娃都打。俺知道他也难啊,这半年天天骑着破摩托跑销路,回来就蹲在那儿抽闷烟,一声不吭,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嫂子,先别慌,咱进屋说。”我压低声音,尽量让语气缓和一些,“这事明摆着是咱理亏:欠薪本身就违法,动手伤人更是错上加错。我刚从厂里过来,工人们现在还红着眼,嚷嚷着要和你们拼命。总躲着也不是办法,现在最要紧的是筹钱,该给的给、该赔的赔,这事才能摆平。”</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她的眼泪“唰”地下来了,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围裙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声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俺知道错了……可砖窑厂今年是真不行啊,砖堆在厂里没人要,连拉煤的钱都是找俺兄弟借的,这年都快过不下去了。娃前几天吵着要买件羽绒服,被老周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你看沙发上那旧棉袄,袖口磨破了边,俺缝了又缝,娃还得换着穿。”她伸手摸了摸棉袄上歪歪扭扭的补丁,指尖顿了顿,眼圈更红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嫂子,我知道你们难,可工人们更难。”我递了张纸巾给她,她攥在手里揉成了团,“两万块工钱得给,那是人家的血汗钱;老李的医药费、营养费,也得备个两三千。要是工人真报了警,老周不仅要全额赔偿,还得负刑事责任——派出所把老周一抓,丢人不说,留了案底,娃将来考学、找工作都受影响,这账,你得算清楚。”</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她愣了半天,眼睛盯着那件旧棉袄,终于咬着牙点头:“俺听你的,这就给俺兄弟打电话,让他帮忙借钱……俺去给老李赔罪,给大伙赔罪,只要派出所别抓老周,俺咋着都成。”出门时我又叮嘱她:“这事没处理完,先别让老周和娃露面,省得再起冲突。山东老乡早走一天,你家也能早安宁一天。”</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赶到镇医院时,医生刚给老李缝完伤口,正一圈圈缠绷带。“伤口不算深,但得输两天消炎药,预防感染,千万别冻着。”医生边收拾手术包,边叮嘱老李。</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老李半躺在病床上,举着受伤的胳膊,绷带裹得厚厚的,像肿了一圈。看见我进来,他挣扎着想坐起来,被我按住了:“别动,好好休息。”他张了张嘴,声音有点哽咽,眼角红得发肿:“王书记,俺……俺不是想闹事,俺媳妇昨天打电话说,要是拿不回钱,过年连块肉都买不起,娃们还等着俺回去买新棉鞋呢——去年的旧棉鞋小了,一冬天孩子穿的单鞋,脚趾头冻得全是红疙瘩,晚上痒得直哭,俺听着电话里娃的哭声,心都快碎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知道,委屈你了。”我拉了把椅子坐在他旁边,握住他粗糙的手,掌心的茧子直硌人。我不由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想起了父亲那双一样布满老茧的手,“厂长家已经在筹钱了,明天一准送过来,你安心养伤,别的不用操心,过年肯定让你带着钱回家。”</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第二天一早,厂长妻子揣着一沓钱来了,还拎着一箱牛奶、一兜苹果。钱被她攥得皱巴巴的,边角都磨得起毛,像是数了无数遍,最上边还有几张零钱——有一块的,五块的。她一进病房就往老李床边跪,膝盖还没着地,就被老李急忙拦住:“大妹子,使不得!快起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大哥,对不住,是俺家老周糊涂!”她拉着老李没受伤的手,眼泪滴在老李的手背上,“早上老周打了个电话,说在亲戚家躲着,没脸见你们,让俺跟大伙好好赔罪,借的钱他慢慢还。前天他出去借了一圈没借着钱,心里堵得慌,中午喝了点闷酒,脑子一热就犯了浑,你们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这是两万块工钱,一分不少,都是俺找亲戚朋友凑的;医药费俺已经交了,这一千块你拿着,买点营养品补补身子,要是嫌少,俺再去借。”</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工人们围在病房门口,看着那沓皱巴巴的钱,脸上的愁云终于散了。老张接过钱,指尖有点抖,数了两遍,才分给大伙:末了又给老李多塞了五十;给戴棉帽的老头递钱时,老头还念叨着“俺爹的药快断了,这一两天得赶紧回去”;小伙子把钱揣进内衣口袋,贴着心口,又掏出来摸了摸——再塞回去。“俺们也不为难你了,”老张对厂长妻子说,“以后别再欠工人的钱了,都不容易——出门打工的,哪个不是背着一家人的指望?”</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下午送工人去火车站时,风还在刮,雪还在下,落在眉毛上,瞬间化成水顺着眼角往下淌。老李把受伤的胳膊揣在怀里,伙伴们帮他拎着行李,边走边聊:老张说要给老婆买个“小太阳”,小伙说要给姑娘买条红围巾,戴棉帽的老头说包里装着给爹买的药。临上车时老张和老李握着我和赵主任的手,连声道谢。</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看着火车渐渐消失在雪雾里,那红纸上的“福”字浮现在眼前。我想起老李说起娃冻肿脚趾时发红的眼,想起工人们把钱塞进内衣时小心翼翼的模样,想起厂长妻子摸棉袄补丁时颤抖的手,真切地体会到“平安才是福”。老李胳膊上的伤,几天就能长好;可这些藏在糙日子里的痛——像扎在心上的刺,何时才能拔掉。</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三、山巅的火光</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夏末的风还带着燥热,山间的树叶在风里轻轻颤着,空气里混着泥土的芬芳和谷苗的清香。那天,区统战部传来明确指示:五龙沟村西山上的“五龙庙”未办理宗教活动场所登记,属于非法宗教建筑,必须依法拆除,限期一周内完成。</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我和党委委员先去现场勘察。五龙庙建在山巅上,只有一条窄得仅容一人通行的羊肠小道通向那里,庙的四面都是陡坡,底下就是深沟,碎石随时可能往下滑。机械根本开不上去,若靠人工拆除,得先清理周边碎石、搭建防护架,至少需要半个月,肯定赶不上限期。最终,乡党政联席会议经反复研究,虽考虑到“限期完成+现场条件限制”,却忽略了核心安全隐患——既未制定人员防护预案,也未准备防火应急装备,草率决定采取“集中焚烧拆除”的方式(后续事故证明,此方案未充分评估消防安全风险与人员安全风险,存在严重决策疏漏),仅提前清理了庙周围的杂草树枝。</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拆违那天上午,党委委员带着三名同事上山执行任务,负责控制火势、防止波及周边树林;书记、乡长则领着机关干部在山脚下布“网”,一方面防止有人上山阻挠,另一方面疏散围观群众。所有人都集中精力盯着山巅方向,等待消息。</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可没过多久,山上传来急促的喊声:“着火了!有人被烧伤了!”紧接着,一股浓烟从山顶冒起,清新的空气瞬间被浓重的焦糊味取代。我心里“咯噔”一下,抬头就看见那位党委委员——他衣衫破烂,脸上沾着黑灰,神色慌张得像失了魂,跌跌撞撞从山上跑下来,嘴里大喊:“火烧得太快,火星溅到小赵身上!他穿的化纤衣服瞬间被点燃,另外两个去救他的同事也被烧伤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我顾不上多想,拔腿就往山上冲。羊肠小道上满是碎石,硌得脚生疼,裤腿被路边的枣刺划开个大口子,我却没心思管。越往山上走,焦糊味越重,热浪裹着黑烟扑面而来,呛得人直咳嗽。到了庙前才看见:庙屋已烧得塌了半边,浓烟滚滚;庙外不远处,三个同事正痛苦地蜷缩在地上——他们的外套烧得破烂不堪,露出来的皮肤上起了大片亮晶晶的水泡,部分已破裂渗血。两个男同事想撑着站起来下山,可刚一挪步,就疼得“嘶”出声;那位女同事一只脚被火燎到,脚面上的水泡破了、渗着血水,身体蜷曲着,发梢被火燎得焦黄,还散发着刺鼻的焦糊味,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她嘴上说着“太可怕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我们赶紧上前,有人脱下自己的外套为他们披上,大家小心翼翼地扶着三人,一步一步慢慢往山下挪——每走一步,都能听见他们压抑的“嘶”声,听得人心揪着。</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山脚下的救护车早已等候。我们把伤者扶上车后,救护车拉着警笛,一路往谷水的烧伤专科医院赶。好在杨书记提前联系了医院院长,开通了绿色通道,医生初步判定,伤者均为浅表烧伤、无生命危险,床位、医护人员、烧伤药膏也都准备妥当,伤者一到,便分别被送进烧伤治疗室。</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安置好伤者后,我们分成三路去接他们的家属。我和一位同事负责去宜阳县的村里,接伤者小赵的父亲,听小赵说他母亲一直在姐家帮着带孩子,仅父亲一人在家。一路上,车窗外的风景飞快往后退,我心里却沉甸甸的——一遍遍打着腹稿,既不想隐瞒风险,又不能让老人过度恐慌。</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没想到,老人听完我的话后,只沉默了几秒,便默默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却格外平静:“孩子是为公家办事受的伤,我懂。你们也不想出事,肯定尽力了,不怪你们。我现在就跟你们去医院看孩子。”除了反复问“孩子伤到哪里,会不会留疤”,他没说一句抱怨的话。那一刻,看着老人鬓角的白发,我心里又酸又敬——这份“理解”,比任何安慰都让我们愧疚,更能让我反思“决策要慎之又慎”。</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幸运的是,经过治疗,三位同事陆续痊愈出院,除了烧伤部位有少许浅疤,没留下任何后遗症。可那天山巅的火光、伤者痛苦的表情、老人平静的眼神,像烙印一样刻在我心底。它让我彻底明白:基层工作没有“捷径”,更不能拿安全当赌注;人命关天,容不得半点疏忽。</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后记</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这三段藏在岁月里的记忆,像三面镜子,照出了基层工作的“实”——群众的事,从来没有“小事”:一句“群众没错”,是“把理站在群众这边”的担当;一次拦住挥向人的铁棍、帮工人要回工资,是“不让群众受委屈”的责任;一场烧疼了人的火光,是“每一步都要慎之又慎”的警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多年以后,无论我走到哪里,都忘不了在孙旗屯乡工作的那几年——它教会我,基层干部要在“刀锋上跳舞”:既要在盛夏的热浪里,守住“解民忧、护权益”的清凉;也要在腊月的寒风中,护住“保民安、暖人心”的温暖;更要在每一次决策、每一次行动中,始终不忘“为群众负责、为安全兜底”的初心。因为基层的每一寸土地,都连着老百姓的日子;基层干部的每一个抉择,都装着老百姓的期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