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远：一水千年，与兄书

长岸一村

连日行走，不免生出几分疲倦，也引人思索旅行的意义。是为了“到此一游”的满足？是为体会“看山仍是山，看水仍是水”的禅意？还是为了在历史的砖瓦字迹间观世界、观过往，最终反观自身？我想，大抵是兼而有之。

旅途的伴侣亦至关重要。与志趣相投、情感深厚的亲人同行，不仅能彼此照应、畅谈天地，更能在行走间深化情谊。此次与家人、尤其是两位兄长同游，尤为珍贵。我们平日天各一方，为生活奔波，难得此次相聚，共话年少往事，更觉温情融融。

贵州之行的最后一日，我们有意放慢节奏，将镇远古镇设为终点。这里道路平缓，生活气息浓厚，不似青岩古镇与千户苗寨那般喧闹商业，游人亦不多，正适合悠然漫步，细品寻常人家的烟火日常。

此行我们曾到访三处古镇：青岩规模虽大，却已彻底商业化，圈地售票，沦为游客专享的景区；荔波古镇则仅余一条餐饮街与民族表演，匆匆一瞥便离去。唯有镇远，作为全国唯一不收门票的5A级古镇，保留了难得的本真，令人心生向往。它自秦昭王设县至今，已历两千二百余载，曾是西南丝路要冲，素有“滇楚锁钥、黔东门户”之称。

我们入住舞阳河畔的民宿，推窗即见河水静缓流淌，心境也随之沉静。安顿后，趁夕阳未落，我们信步走入古镇。镇远文化遗产丰富，楼阁寺庙、古巷码头散布其间，更因清末设兵工厂、造枪炮，成为中国近代重工业的发祥地之一，可谓融军、工、商、民于一炉。

漫步于镇远的青石板路，晚风裹着舞阳河的湿润水汽，混着巷口老茶馆飘出的炒茶香，脚步都不自觉慢了下来。沿河而行，游人稀疏，不久便至祝圣桥。桥对岸是青龙洞古建筑群，始建于明洪武年间，集儒、道、佛三教于一身，嵌于80米高的悬崖之上，素有“南方悬空寺”之称。

走过祝圣桥，便是中元禅院。虽未闻钟鼓诵经之声，禅院静默地俯瞰着舞阳河的流淌，仿佛也在审视着过往的我们。昔日的铁蹄声、战俘的嘶吼、兵工厂的轰鸣，皆已化作历史的余音。因时辰已晚，我们未能入内，只得仰观其飞檐叠嶂、灰墙白瓦，遥想其昔年盛景。

我们就这样顺山沿河慢慢而行，不觉天色已晚，沿途街灯渐次亮起。此时两岸楼宇陆续点亮红灯笼，蜿蜒的光带映在水中，宛若一条赤色火龙在河面游动。镇远的夜景，又别有一番风情——这西南边陲的小镇，竟悄然生出几分秦淮河畔的婉约意趣。

舞阳河在此弯作“S”形，宛若一幅天然的太极图，暗合“上善若水”的哲思。历史如河水般流淌，镇远便是其中一段深沉的漩涡。于此倚河而坐，围炉品茶，发思古之幽情，有至亲相伴，共看一江流水千年——实为人生一大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