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鼻山游记

宝积山诗社

秋分这天，我沿着桂林象鼻山的水边慢慢走着，风从湖面吹来，带着一丝凉意，却不刺骨。天空高远，蓝得像是被水洗过，几缕白云浮在山腰，仿佛也舍不得这人间秋色。湖水平静，偶有小船划过，荡开一圈圈细纹，像极了诗句里说的“夜央几缕清风袅”，温柔地搅动了梦的边缘。水边的游人三三两两，有的驻足拍照，有的静静望着远山，仿佛都在等这一刻的宁静落进心里。

斗指正西，秋已过半，白昼渐短，晨光来得迟了些。我坐在岸边石上，看太阳从山后缓缓升起，光影洒在神州大地上，万物都镀了一层金边。芳菊开满坡地，香气不浓，却雅致得让人心静；远处荷塘虽已残败，枯枝斜影里仍藏着几分旧日风姿，令人不忍移目。这季节，连遗憾都显得有诗意。我忽然明白，秋天不是凋零，而是一场缓慢的沉淀，像这山、这水，把岁月藏进纹理，却不声张。

岩石拱门横跨河上，像是大地伸出的手臂，拥抱着流过的水，也拥抱着来往的游人。我走过它底下，抬头看那粗粝的石纹，仿佛读着千年的年轮。河水清得能照见人影，小船悠悠划过，桨声轻，人语也轻。有人在拍照，有人静立不语，大家都怕惊扰了这份宁静。这景致，不似人间，倒像是从唐诗里流出来的。我忽然想起小时候背过的“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那时不懂，如今站在这水中央，才知诗不是写出来的，是走出来的。

夜里我又想起这首诗：“凉风侵晓穿庭树，明夜初长滴漏迟。”秋意确是这样一点一点渗进来的，不声不响，却无处不在。我听见远处有虫鸣试探着响起，像是在问：寒蛩何时始？而天边一弯眉月，静静挂着，照着归人，也照着吟者。云中若有鸿雁飞过，或许真能捎去一纸心事。篱边菊花正盛，稻浪翻涌千里，天下仓廪实，人心亦安。此时此景，何须瑶池？人间已是清欢至极。我坐在客栈的窗前，茶已凉，心却热着——这一日的山水，竟把秋天走成了心头的诗。

那日我登至一处石洞，洞口朝水而开，阳光斜斜地洒进来，把水面照得一片金鳞。洞内幽深却不阴冷，岩石的纹路像极了老树的年轮，一圈圈诉说着水与石的对话。我靠在洞口，看对岸的绿树与屋檐在水中轻轻晃动，仿佛时间也慢了下来。有游人轻声交谈，笑声被水吸走，只剩余音在石壁间轻轻回荡。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这洞不是风景的终点，而是让人停下来的理由——停下来，听风，看水，等心静下来。

那座天然石拱桥横跨碧水之上，像大地凝固的一声叹息。岩石粗粝，却因岁月的打磨显出温润的轮廓，藤蔓攀附其间，绿意悄然生长。桥下河水清澈，倒映着蓝天与远山，小船划过时，水波轻轻撕开镜面，又缓缓愈合。岸边绿树成荫，游人缓步而行，没有人急着赶路。我站在桥头，忽然觉得，这桥不只是连通两岸，更像是连接了现实与梦境——走过它，便走进了一幅未落款的山水画。

我站在“象山之巅”的石碑旁，双手插兜，望着蜿蜒的河流与远处层层叠叠的山影。阳光洒在肩头，暖而不烈，风从山谷间穿行而来，带着草木的清香。四周绿树环绕，偶有鸟鸣掠过耳际，像是自然的私语。这里不高，却足以让人把喧嚣留在山下。我什么也没想，只是站着，任目光在山水间游走。原来最高的地方，不一定是海拔，而是心安静下来的那一刻。

站在“象山之巅”的石碑旁，穿着条纹短袖和浅色短裤，肩上挎着包，眼镜后的眼神透着轻松。他没说话，只是望着远处的湖光山色，嘴角微微上扬。我认得那种神情——那是被美击中的瞬间，是城市生活里难得的出神。我们没交谈，但我知道，我们正共享着同一种宁静。有些风景，不必言说，只需在场，便已足够。

有人在石拱桥前微笑留影，那笑容不是面对镜头的刻意，而是被山水温柔包裹后的自然流露。桥下的湖水如镜，映着蓝天、绿树，也映着游人的身影，仿佛连倒影都比平日更清晰几分。远处有小船缓缓划过，桨声轻得几乎听不见，却让整片湖面都活了起来。我忽然觉得，人来山水间，并非只为看景，而是为了找回那个被日常磨钝了的、会为一片云、一缕风而心动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