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上的团圆】中秋节

诗雨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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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箱里的中秋节

检票口的广播还在循环播放着晚点通知，我攥着被手心汗濡湿的车票，跟着人流慢慢挪向站台。九月末的风已经带了凉意，吹得站台上方悬挂的红灯笼轻轻晃荡，灯笼上“中秋”两个烫金大字在暮色里泛着暖光，像一双双温柔的眼睛，目送着南来北往的旅人。

远处的火车终于拖着长长的汽笛声驶来，车身在夕阳的余晖里镀上一层橘红，像一条疲惫却依旧执着的钢铁巨龙，即将载着满车厢的思念驶向远方。

找到座位时，邻座的阿姨已经把行李安置妥当。她穿着一件碎花衬衫，袖口挽到小臂，正低头用纸巾擦拭着小桌板，动作细致得像在收拾自家的餐桌。

“姑娘，你坐这儿吧，我刚擦过了，干净。”她抬头冲我笑，眼角堆起细细的皱纹，手里还紧攥着半块没有吃完的煎饼，“我从老家过来，去上海看我儿子，他今年中秋值班，回不来。”

说话间，她从帆布包里掏出一个布袋子，里面装着几个圆滚滚的苹果，“你吃个苹果，路上解解渴，我家院子里结的，甜着呢。”我接过苹果，指尖触到果皮上的凉意，心里却莫名暖了起来。

火车缓缓开动，窗外的风景开始向后倒退。起初还是鳞次栉比的楼房，后来渐渐变成了成片的稻田，金黄的稻穗在风里轻轻摇曳，像铺了一地的阳光。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月亮不知何时悄悄爬上了天空，起初还是淡淡的月牙，后来慢慢变得圆润，清辉洒在田野上，给稻穗镀上了一层银霜。

车厢里的灯光亮了起来，暖黄色的光透过小桌板上的玻璃，映出每个人脸上的神情。有人低头刷着手机，手指飞快地敲击屏幕，想来是在跟家人分享旅途的点滴；有人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眉头微蹙，许是在盘算着到家后的琐事；还有几个孩子围着过道跑来跑去，手里拿着气球，笑声清脆得像林间的小鸟，给这略显沉闷的车厢添了几分活力。

晚饭时间，车厢里飘起了各种食物的香气。有人泡了桶方便面，浓郁的调料味混着热气弥漫开来；有人打开了自热米饭，米饭的清香里裹着菜油的味道；还有人从包里掏出家里带的炒菜，用一次性饭盒盛着，青椒炒肉的香味勾得人胃里直冒酸水。

我从背包里拿出妈妈提前准备的饭盒，打开盖子，里面是她亲手做的红烧肉和炒青菜，红烧肉炖得软烂，油亮亮的，青菜还保持着翠绿，热气腾腾的，瞬间驱散了旅途的疲惫。

邻座的阿姨凑过来看了一眼，笑着说：“你妈妈手可真巧，这红烧肉看着就好吃，比我儿子食堂里的强多了。”

说着，她也打开了自己的饭盒，里面是几个白面馒头和一碟咸菜，“我儿子说车上吃饭贵，让我带点馒头咸菜，省点钱。”

我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她的饭盒里，“阿姨，你尝尝我妈妈做的，可香了。”她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接过，也把自己的馒头掰了一半递给我，“那我也让你尝尝我家的馒头，我自己蒸的，暄软得很。”

吃过饭，车厢里渐渐热闹起来。列车上的广播员在广播里朗读着苏轼的“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昔是何年。”

过道里有人支起了小桌子，几个人围在一起打扑克，出牌声和笑声此起彼伏；有人拿出了吉他，轻轻弹唱着老歌，“月亮走，我也走，我送阿哥到村口”，温柔的旋律在车厢里流淌，引得不少人跟着轻轻哼唱；还有乘务员推着小车走过来，车上摆着各种口味的月饼，五仁、莲蓉、豆沙、蛋黄，包装得精致小巧，“中秋佳节，买块月饼尝尝吧，祝大家一路平安，阖家幸福。”乘务员的声音温柔动听，不少人都停下手中的事，挑选起月饼来。

我也买了一块莲蓉月饼，拆开包装，酥皮簌簌地掉在手里。咬下一口，甜糯的莲蓉在嘴里化开，带着淡淡的清香，忽然想起往年中秋，一家人围坐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妈妈把月饼切成小块，分给每个人，爸爸会倒上一杯白酒，慢慢品着，妹妹则会抢着把最大的那块月饼塞进嘴里，嘴角沾着酥皮，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那时的月亮也像今天这样圆，清辉洒在院子里，给老槐树的叶子镀上一层银霜，蝉鸣声渐渐歇了，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还有一家人的欢声笑语，在夜色里久久回荡。

“姑娘，你也想家里了吧？”邻座的阿姨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香囊，“这是我自己绣的，里面装了桂花，你拿着，闻着香，也能解解乡愁。”

我接过香囊，指尖触到上面细密的针脚，桂花的清香扑面而来，心里瞬间涌满了暖意。“阿姨，谢谢你。”我把香囊放进包里，又从背包里掏出一块妈妈做的月饼，递给她，“这是我妈妈做的莲蓉月饼，你尝尝，跟买的不一样。”

她接过月饼，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眼睛忽然亮了起来，“真好吃，跟我年轻时候我婆婆做的一个味儿，那时候条件不好，只有中秋才能吃上一块月饼，现在日子好了，却再也吃不到那个味道了。”说着，她的眼角微微泛红，许是想起了过去的往事。

夜里十一点多，车厢里渐渐安静下来。孩子们已经睡着了，靠在家长的怀里，嘴角还带着甜甜的笑意；打扑克的人也收起了牌，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只有车轮与铁轨撞击的声响，依旧在耳边回荡，像一首永恒的催眠曲。

我把车窗推开一条缝，风带着秋的凉意钻进来，裹着铁轨旁野草的气息，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桂花香。抬头望向窗外，月亮依旧挂在天空，比刚才更圆更亮了，清辉洒在铁轨上，像铺了一条银色的路，延伸向远方。

我掏出手机，给家里打了个视频电话。屏幕里，妈妈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块月饼，爸爸坐在旁边，正给妹妹剥橘子。

“闺女，到哪儿了？火车上冷不冷？”妈妈的声音带着关切，眼神里满是牵挂。“妈，我挺好的，火车很稳，邻座的阿姨还跟我分享吃的呢。”

我笑着说，把手机转向窗外，“你们看，今天的月亮真圆，跟家里的月亮一样美呀。”妹妹凑到屏幕前，手里举着一块月饼，“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我给你留了你最爱吃的莲蓉月饼。”

“快了，明天一早就到了，你们早点休息，别等我了。”

挂了电话，我的心里暖暖的，虽然此刻不在家，但家人的牵挂，却像这月光一样，始终陪伴着我。

原来，中秋不一定非要在熟悉的庭院里，不一定非要围着圆桌。当月光漫进车厢，当陌生人递来的苹果带着暖意，当家人的牵挂透过屏幕传来，当车厢里的歌声与笑声交织在一起，这趟奔波的旅程，也成了中秋独特的注脚。

火车载着满车厢的思念与期盼，朝着家的方向前行，而那轮月亮，始终悬在头顶，照亮每一个归人的路，也照亮了每一颗渴望团圆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