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谒民国总理龚心湛旧宅】

印象诗人、作家哲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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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摄于天津河北区胜利路20号✌️

　　深秋的河北区胜利路，梧桐枝桠在灰砖墙上投下疏影，街角的老杂货店飘着糖炒栗子的香气，市井烟火里，一栋青砖小楼忽然从寻常民居中显出来——没有鎏金铭牌，只门楣上一块褪色木匾刻着“龚宅”二字，这便是民国总理龚心湛的旧居。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黑漆木门，庭院瞬间隔绝了街面的喧嚣。青砖铺就的地面缝隙里生着几丛青苔，西墙下一棵老石榴树虽没了花叶，虬曲的枝干却仍透着苍劲。向导说，这树是龚心湛当年亲手栽的，算来已有百年光景，每到夏天，满树红灯笼似的石榴，曾是宅里最热闹的景致。

　　主楼是两层砖木结构，外墙的青砖被岁月浸成深灰色，窗棂是民国常见的方格样式，玻璃上蒙着一层薄尘，却恰好滤去了外界的纷扰。拾级而上时，木质楼梯发出轻微的“咚咚”声，像在应和着时光的节拍。一楼客厅陈设极简，一张深褐色八仙桌，四把圈椅，椅背上搭着的蓝布椅套虽有些陈旧，却叠得整整齐齐。墙上挂着一幅装裱朴素的《津门实业图》，画中隐约能看到当年启新洋灰公司的厂房——那是龚心湛任直隶工艺总局总办时推动创办的企业，也是中国最早的水泥生产厂之一。

　　最动人的是二楼的书房。靠窗摆着一张核桃木书桌，桌面边缘被摩挲得光滑发亮，左上角留着一道浅浅的刻痕，据说是当年他伏案批阅矿务局文件时，钢笔不慎划出的。桌上放着一盏黄铜台灯，灯座上刻着“实业救国”四字，字体遒劲，透着股不服输的劲儿。书橱里整齐码着线装书，大多是关于实业、矿冶的典籍，其中一本《河北矿务志》的扉页上，还留着他的铅笔批注：“燕赵多矿，当善用之，以济民生”——寥寥数字，却藏着他对这片土地的牵挂。

　　光线透过窗棂洒在书桌上，把“实业救国”的刻字照得格外清晰。下楼时再看庭院里的老石榴树，忽然觉得它像个沉默的见证者，守着这栋老宅，也守着一位民国人物的赤子之心。走出木门时，街面的喧闹重新涌来，回头望，那栋青砖小楼已隐在暮色里，不张扬，却自有分量——它藏着的，不仅是一段过往，更是乱世中，一个读书人“以实业济天下”的朴素理想。

　　站在书房窗前向外望，胜利路的街景尽收眼底：老式自行车慢悠悠驶过，早点铺的蒸笼冒着白汽，远处高楼的玻璃幕墙反射着阳光，新旧景致在眼前交织。忽然想起，龚心湛任民国总理仅三个月，却在任内力推“实业兴省”，在河北办矿场、建工厂，想在乱世里为百姓谋一条生路。或许正是这份执念，让他卸任后仍选择留在天津，守着这栋小楼，看着自己推动的实业一点点生根发芽。

　　这趟谒访，没有波澜壮阔的叙事，却在一砖一木、一桌一盏间，触到了历史的温度。原来真正的纪念，从不是轰轰烈烈的标榜，而是让那些藏在寻常巷陌里的坚守，能被后来人轻轻拾起，静静读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