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我站在村口的老柿子树下,辫子被山风轻轻吹起,手里的红篮子沉甸甸的,装满了今早摘的柿子。身后是雾气缭绕的山林,屋舍隐约可见,像极了小时候娘讲“走西口”那年,村头送别的人群里,也有个姑娘提着这样的篮子,眼里含着泪,却没说一句话。</p> <p class="ql-block">林深处传来一声呼喊,是阿远在唤我。他站在那片老树林里,白头巾在风里飘着,像一面不倒的旗。他说,再翻过两道山梁,就是当年先辈们走西口的古道。我笑着应他,脚下不停——那条路,我们祖辈走了一回又一回,如今我们走,不是逃荒,是寻根。</p> <p class="ql-block">石墙边的老屋塌了半边,木门歪斜地挂着,檐角爬满了藤蔓。我蹲在门前,竹篮里放着几件旧衣、一包干粮,还有娘亲手缝的布鞋。阿远说,当年我太爷爷就是从这儿出发,背着这样的篮子,一路向西,饿了啃树皮,渴了喝雪水。如今我们走在这条路上,脚底是历史,心里是回响。</p> <p class="ql-block">我们在山腰歇脚,铺了块布坐在草地上。我掏出红布包着的枣糕,他摇着那把旧竹扇,笑说像极了戏文里的书生。篮子里的果子滚出几个,滚到草丛里,像是逃跑了的旧时光。我们不急着捡,只是看着远处的山影,聊着那些被风沙埋掉的名字——他们也曾这样歇过,啃着干粮,梦见回家。</p> <p class="ql-block">小径旁的石墙斑驳,像是写满了字,却又一个字都看不清。我们并肩坐着,抬头望天,云走得慢,心却走得远。阿远说,当年走西口的人,走一步,回头三回,不是不想走,是舍不得。我点点头,把篮子往身边拢了拢——如今我们走,不是为了活命,是为了记住。</p> <p class="ql-block">我在林子里坐下,布袋搁在膝上,里面装着从老家带来的土、几粒种子,还有一张泛黄的族谱。阳光透过树叶洒在脸上,暖得让人想哭。阿远站在我身后轻声说:“咱们这一代,终于能把根带回来了。”我笑了,像那些画里的女子,不是为了美,是为了活着的尊严。</p> <p class="ql-block">那天傍晚,我低头看着手里的信物——一枚铜钱,上面刻着“平安”。阿远站在我身旁,目光沉静。篮子放在脚边,里面是两套洗净的旧衣,像是为祖先准备的祭礼。树林静得能听见落叶的声音,那一刻,我们不是在拍照,是在完成一场迟到百年的告别。</p> <p class="ql-block">他在林子里看着我从葫芦里倒出清水,那是我们从老家井里打的,一路带过来。他笑得像个孩子,说这水比酒还金贵。我们没说话,只是默契地把水洒在土里,算是祭了这片土地——那些走西口的人,最念的就是一口家乡水。</p> <p class="ql-block">我靠在他肩上,风从山那边吹来,带着沙地的气息。我们都不说话,像两棵长在一起的树。白头巾被风吹得贴在脸上,他抬手帮我扶正,动作轻得像怕惊醒一场梦。这山、这林、这路,都曾见证过离别,如今,它们也该看看重逢。</p> <p class="ql-block">我站在树林前,辫子垂在胸前,红篮子提在手里,像极了祖母年轻时的模样。阿远说,这一路,我们不只是在走,是在替那些没能回来的人,看一眼故土。我笑了,不是因为风景美,是因为我终于明白——走西口,不是逃,是归。</p> <p class="ql-block">树下,我指着远处的山口,说那里就是古道的起点。阿远笑着看我,眼里有光。篮子放在一旁,装着我们一路收集的石头、树叶、旧瓦片——不是纪念品,是证据,证明我们来过,也证明他们存在过。</p> <p class="ql-block">我们并肩站着,风穿过树林,像一声声低语。我笑看他,他低头看我,篮子里的东西越来越多:一截老木、一块刻字的砖、半片碎瓷。这些东西不值钱,可对我们来说,是整段历史的重量。</p> <p class="ql-block">我伸手摘下一颗熟透的柿子,轻轻放进篮子。阿远说,这棵树,说不定就是当年谁家门前那棵。我点点头,没说话。阳光穿过叶子,斑斑驳驳地落在篮子上,像一场无声的祭奠。</p> <p class="ql-block">她在果园里摘橙子,我在一旁看着。她头上的白头巾被风吹起,像一面小小的旗。我们不说“走西口”,可每摘一颗果,都像在捡起一段被遗忘的往事。丰收不只是果子,还有记忆。</p> <p class="ql-block">我坐在林间,编织篮里放着几封旧信,是太爷爷的后人从西北寄来的。信里说,他们一直记得老家的方向。我摸着篮子的纹路,忽然明白:走西口的人,走得再远,心也朝着东。</p> <p class="ql-block">我们在果园里摘果,篮子渐渐满了。她摘,我装,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回。其实我们是第一次来这片园子,可感觉像回家。或许,血脉里的记忆,比路更长。</p> <p class="ql-block">我们在树下站定,轻声交谈。她说,她爷爷走西口时才十六岁,背了个破布包,走了三个月。我说,我太爷爷是挑着担子走的,担子里装着两个孩子。我们都不认识他们,可他们的命,活在我们的呼吸里。</p> <p class="ql-block">我坐在柿子树下,笑着看向远方。篮子里的柿子红得发亮,像一颗颗心。阿远说,这画面该画下来。我说不用,它已经刻在心里了——这一代人,终于能把故事讲完。</p> <p class="ql-block">我们坐在树下,我靠着他,像靠住一座山。白头巾在风里轻轻晃,他说,等我们老了,也要在这条路上走一回,不为别的,就为让后人知道,我们记得。</p> <p class="ql-block">我们在林中对望,雾气缭绕,像隔了百年光阴。我手指轻点下巴,他在看我,眼神专注。这一刻,我们不是在演,是在完成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那些走西口的人,终于有人替他们回了头。</p> <p class="ql-block">我们走在山间小路上,他背着包,我提着篮。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条延伸的路。我们聊着家常,却句句都是历史。走西口,不是一段过去,是一代代人背在身上的命。</p> <p class="ql-block">山路蜿蜒,我们并肩前行。红篮子在她手里,绿包挂在他肩上。我们不回头,因为知道,身后有根,前方有光。走西口,曾是生路;如今,是归途。</p> <p class="ql-block">林间小路上,两个背影在挥手告别。一个提着空篮,一个提着满筐,夕阳把她们的身影镀成金色。她们不说一句话,可我知道——她们带走的,是记忆;留下的,是希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