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七十年代的夏末,地里的玉米刚灌饱浆,青纱帐像绿海似的漫过村西头,我牵着生产队分队。爷爷家、三爷爷家,三叔家、我们四家的共同财产刚分的骡子。弟弟、小友子、留根、母峰凑在一块儿。骡子性子温,啃着路边上的青草就不挪窝,我们几个半大孩子便凑头嘀咕,眼睛直瞟不远处王家的玉米地,那青玉米棒子裹着红缨,馋得人直咽口水。</p> <p class="ql-block">“要不,掰几根烤着吃?”小友子先开的口,他总爱撺掇这些新鲜事。留根立马点头,母蜂也拍着胸脯:“我去捡干柴火,上次发现沟里有干树枝!”我和弟弟有点犹豫,怕被大人骂,可看着伙伴们热切的眼神,还是把骡子绳往歪脖子柳树上一拴,跟着钻进了青纱帐。</p> <p class="ql-block">玉米叶子刮得胳膊发痒很疼,顾不得那多,我们专挑穗大的掰,每人攥着两三穗就往外跑,心怦怦跳得像揣了只兔子。母蜂早在河沟边拢好了柴火,干树枝一引就着,火苗“噼啪”地舔着空气。我们把玉米外层的老叶子剥掉,留着里层嫩皮,往火里一埋,就蹲在旁边看着等。</p> <p class="ql-block">火苗渐渐弱下去,变成通红的炭火,玉米的香气也慢慢飘出来,混着柴火的焦味,勾得人直搓手。留根性急,先扒开炭火摸出一穗,烫得直甩手,剥开皮一看,金黄金黄的玉米粒冒着热气,咬一口,又甜又糯,还带着点焦香。我们顾不上烫,你一穗我一穗地抢着吃,嘴角沾着玉米粒也不管,只觉得这是世上最好吃的食物。</p> <p class="ql-block">正吃得欢,忽然听见大黑骡子“昂昂”叫了两声。抬头一看,远处有个身影往这边走,是地主王二舅爷!我们吓得手忙脚乱,母蜂一脚踢散炭火,留根把没吃完的玉米往草堆里塞,我拉起弟弟就往柳树下跑,小友子还不忘把掰玉米时碰掉的叶子归拢好。</p> <p class="ql-block">王二舅爷走近了,瞅着我们几个慌慌张张的样子,又看了看地上的火星子,没骂我们,只笑着说:“你们这些小兔崽子,玉米还没熟透呢,下次想吃跟我说,别偷偷摸摸的。”我们脸都红了,低着头不敢吭声,直到王二舅爷走了,才松了口气,你戳我我戳你地笑起来。</p> <p class="ql-block">后来我们一直还在放牲口,牲口还在田埂上啃草,但我们再也没偷掰过玉米,现在回老家每次路过那片地,总想起那年那天的烤玉米真的很香。那香味里,藏着七十年代的风,藏着伙伴们的笑声,还有王二舅爷爷那句没说出口的宽容,现在回想想起来,依旧暖得心尖发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