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德平·八年风雨路（纪事散文）·下

云林书童

三、奋战方家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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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县城约5公里方家洲，地势平坦，田地肥沃。这里有参差错落的老街，方家大屋雄踞街口。街前方洲河上游数十平方公里，崇山峻岭，清流激湍，形成多条溪流悄然汇集方洲河。下游河口，东有鸡公山绵延起伏，西有杨岸山巍然兀立。经地区专家勘测论证，县水电局统筹设计，将在两山之间拦河筑坝，修建一座以灌溉为主，结合防洪、发电等综合利用的枢纽工程——方洲水库。

　　1959年底，方洲水库工程全面开工。于是我们离开吴家屋，随父亲搬进3公里外的方家洲。县水电局指挥部和施工队设在方家大屋祠堂内，母亲安排在局职工食堂担任二厨。父亲主要分工负责工程物资供应、调运及后勤保障工作，任务非常艰巨。施工之前，父亲就参与组织本县铁匠、木工赶制胶轮车、斗车和滑车共数百辆，同时又购、制、借、调了十几台动力发电机，后勤保障工作基本准备就绪。在那大跃进年代里，干群满怀希望，群情激奋，干劲十足。



当年兴修方洲水库的场面

　　1960年除夕前一天，全县数千名兴修大军举着红旗，高呼“为幸福而来，为丰收而战”的口号，浩浩荡荡开进方家洲。他们中间有干部、工人、农民、军人、教师、中学生及医务人员。真是“全民总动员，男女齐参战”。除夕之夜，县委书记亲自指挥，填筑大坝战斗正式打响，工地上红旗飘飘，灯火通明，人山人海。车轮辘辘川流不息，运土大军宛如长龙。铁锄掘土的嚓嚓声、锤击钢钻的叮咚声、电机运转的轰鸣声、夯土筑坝的号子声汇成一曲优美的交响乐，久久回响山谷，“天连五岭银锄落，地动山河铁臂摇”，坝基两旁树立着气势宏大的毛主席诗句红色标牌，干群精神倍增。县委书记身先士卒，推车运土。干群同心，你追我赶，争先恐后。整个工地被激情燃烧，充满无穷的力量。

　　白天父亲也经常带我上工地“体验生活”，我静静地看着父亲测算土方、运送物料而忙碌的身影，我默默地数着推车送土、搬运石块来来往往的行人，好奇地望着机动皮带运输机卷着土石源源不断送往大坝。

　　每天中午是最紧张的时刻。指挥所高音喇叭安全示警，通知民工疏散，爆破采石开始，只听轰隆声此起彼伏，震天动地，炸得山崩地裂，乱石横飞，吓得我本能握住耳朵迅速钻进母亲怀里。我亲眼目睹了如此火热的场景，懵懂小孩哪能产生什么联想，感受的只有热闹与快乐，当然脑海里却刻下了永恒的记忆。



在方洲水库纪念石前留影

　　经过一个月不分昼夜的苦战，提前完成土方5万多立方米，水库大坝合拢在即。1960年3月，天公不作美，连降三天大雨，上游河道洪水泛滥，库内水位猛涨八米多，河水急流冲刷大坝，虚土带崩塌面积越来越大，大坝一旦溃破，将前功尽弃，后果不堪设想，情势十分危急。此时县委决定开闸泻洪。由于设计问题，溢洪道泄洪能力不足，于是紧急在西山坚硬平台上临时开凿一条溢洪道，适当减轻了库容压力。指挥部紧急通知所有群众及临时施工机构迅速迁出库区，以防万一。接着准备进行大坝合拢堵口。

　　为了调运抢堵物资，在那物资匮乏的年代，父亲毅然立下了“军令状”。为了按时完成任务，他心力交瘁，夜不能寐。通过各种渠道，想尽一切办法，多次上合肥、芜湖等地紧急调运，三万多条麻袋好不容易筹齐，随车日夜兼程抵达现场。大家急速将每条麻袋装满粘土，在坝口堆积如山，准备随时应急填堵。当月二十二日“堵口之战”开始，县委书记果断下令民工迅速撤离现场，抢堵全部由八百五十名干部职工做为主力担任。



今日的方洲水库大坝

　　春寒料峭，河水汹涌咆哮，冰凉刺骨，攻坚之战开始了。县委岳书记大喊一声：“党员干部先下水，大家跟我来！”接着父亲及几百名机关干部腰间拴上安全绳，跟着县委书记纷纷跳入口门坝基处齐腰深水中。大家在河水中冻得瑟瑟发抖，却全然不顾，心里只有一个信念，与洪水决斗，与大坝共存亡。大家手拉手，肩并肩组成人墙，阻挡洪流冲击力。坝头的干群们急忙投块石做裹头防护，防止水流冲刷扩大口门，随后将麻袋土包不断倾入水中，从两侧向中间逐层推土包填筑。就在此时，一位职工搬运土包用力过猛，在急流冲击下挣断了安全绳，身体后仰跌入湍急的深水中。因为身体早已冻僵，又不谙水性，迅速被凶猛河水裹挟，冲向下游，大家急得高声呼叫。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同事小赵奋不顾身，猛游过去，一把抓住他的头发用力后拽，在众人合力帮助下奋力游到岸边。经医生及时抢救，半个小时后才得以脱险。

　　干群们冒险继续在水中不断传递着土包，交叉叠加，层层上码，垒成阶梯形麻袋土墙。但土包之间缝隙漏洞很大，水流仍然从间隙中不断冲刷而稀释泥土。大家心急如焚，束手无策。这时有人想出土办法，用棉絮或麻布堵塞缝隙，于是塞一层棉絮麻布码一层麻袋土包，每层土包错缝排列堆砌，形成阶梯状结构，以增强整体稳定性。大家轮番上阵，齐心协力。经过七日七夜奋战，筑起八米多高的斜坡麻包土墙，使十几米宽的坝口终于合拢，堵口成功。此时大家忘却了多日的劳累，兴奋得齐声欢呼，挥手庆祝胜利。



与92岁的何振良老人合影

　　92岁何振良老人当年是技术员，与我父亲同事，详细地为我讲述了他们“堵口之战”惊心动魄的故事。最后，他动情地说：“由于久经冰凉的河水冲刷浸泡，我们冻得手脚僵硬，脸色发紫，身上多处擦伤流血也浑然不知。有的人过度劳累，体力不支而晕倒水中。所有参与抢堵的干群七日七夜没有合眼，湿衣裹身，挨冻受饿，但没人叫苦叫累。在那个饥荒年代里，民工们每天仅凭七两大米的水利补助粮，辅之以厥根、野菜充饥，营养不足以支撑兴修强度的体能消耗。饥饿与劳累交织，使那些体弱生病者没能挺过难关而倒地不起。他们用生命筑成水库大坝，为水利建设事业作出了牺牲啊！”

　　一期主体基础工程虽然完成，然而只是初生的土坎，在风雨飘摇中锁住了一汪清水，后来经过多年的施工加固，修缮扩建，坝身才定型而巍峨屹立。如今的方洲水库形成了防洪、灌溉、发电、养殖等生态系统综合水利工程，默默地守护着一方百姓的幸福平安。

　　1960年党和政府为应对国家经济困局，号召动员干部下放农村，担任基层领导职务，父亲积极响应，义不容辞。于当年底依依离别八年的水利工作岗位，去迎接新的挑战，奔赴新的征程。



方洲碧水蓝天

　　六十五年后，我又回到久违的方洲。静谧的水库，水质如玉，山峰倒影水中，犹如巨伞覆盖，微风拂过，轻轻摇曳，仿佛是天空之境中的另一个隐性世界。此时，我梦幻般穿越清澈的水面，搜寻着难忘的历史遗迹。那方家大屋的模样似乎被时光凝固，那些火热的奋斗场面如同雕塑静止，已经化为永恒的丰碑，见证着先辈们那段艰苦的奋斗历程。感恩老水利人的无私奉献，让水利精神在时空中不断延续，在新时代焕发光芒。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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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汪德平，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安徽省高校书法家协会副主席；原安徽省书法家协会理事；安庆市书协副主席；安徽省书协楷书专业委员会及教育专业委员会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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