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德平·八年风雨路（纪事散文）·上

云林书童

<h1 style="text-align:center;">一、初修翟惠堤</h1> —— ◇ —— 　　七月流火，秋花烂漫。朋友小李陪我踏上太湖县重点水利工程——翟惠堤。我们迈步在宽厚的堤上，两岸绿柳成阴，枝条随风摇曳。长堤延绵数公里，石块砌岸，粗糙纹理之中隐藏着时光印记。翟惠堤俨如蜿蜒曲折的长城，展现出一种坚韧顽强的力量。不曾忘记，先辈们曾在此拦河筑堤，开渠引水，与洪水搏斗，为治水献身。不曾忘记，七十年前这里也成为父亲水利人生的起点，留下了为水利建设奋斗的足迹。 　　翟惠堤又名翟公堤，始建于元末，迄今有600余年历史，是太湖县古老的水利工程之一。此堤位于长河中游左岸，上起猫山，下至潜山，全长十余公里。素有“太湖粮仓”之称的花园圩有农田2.5万亩，人口近3万。翟惠堤是它的重要保护屏障。自古至今，地方官府都很重视，在翟惠堤设置行政管理部门，负责大堤维护、设备管理及安全保障，以确保“太湖粮仓”旱涝保收，稳定受益。 翟惠堤一角 　　解放初，父亲担任村农会主席搞土改，1952年底土改工作结束，父亲担任翟惠堤工委主任。建国初的翟惠堤，由于年久失修，多处破损，隐患重重。父亲上任后，如实上报，经上级审批，全面翻修翟惠堤，父亲与同志们一道，配合当地政府，发动群众，组织调动大量人力物力，培修堤坝。隐患之处翻修细筑，险工要段砌石护岸。经过两年多的努力，堤坝普遍加宽加固加高，顶宽5米，达到了规定的质量标准。 　　据当地老人回忆，父亲勤勉工作，尽职尽责，经常卷着裤腿，赤脚在堤坝上来回巡查督导，与民同劳。特别是1955年我县连降暴雨，山洪泛滥，河水猛涨，直接威胁堤坝安全。父亲勇担责任，与群众一起冒雨坚守大坝，昼夜巡逻，排除险情。为组织民工抢修，几经家门而不入。为调度防汛物资，经常废寝忘食。在那滔滔洪水面前，干群协力同心，并肩战斗，筑起了一道坚不可摧的生命之堤，顶住了洪水巨大压力，牢牢守护了“太湖粮仓”和花园百姓的生命安全，为区域农业保收和社会稳定发展作出了积极贡献。 今日的翟惠闸 　　古老的翟惠闸是引流长河水灌溉花园圩的重要枢纽工程。当年夏秋之交又出现了严重干旱，长河尽显沙滩，水量锐减，圩内水稻几近枯萎，农民焦急万分。危难之际，当地政府迅速动员大量人力拦河筑坝，蓄水引流，最初旱情稍有缓解，但因烈日暴晒，河水不断蒸发，水流量急剧减少形成落差而无法直接引流。 　　1954年8月，父亲在桐城参加了三个月抽水机培训班，熟练掌握了12匹马力大飞轮柴油机使用技术。父亲顶着烈日，不顾疲劳，日夜奋战。只见他使劲摇启柴油机，通过飞轮带动水泵运转，粗大的水管引流如注，喷涌不息，将长河蓄水抽入翟惠闸，缓缓分流至花园圩中纵横交错的渠道，浇灌万亩良田，使枯萎的水稻重获生机，广阔的田野硕果金黄，百姓喜上眉梢。父亲的工作业绩赢得了百姓的口碑，也得到上级领导的认可。1956年2月父亲被县政府选调县水利科工作。他踏上了新的工作岗位，履行新的职责使命。 <h1 style="text-align:center;"> </h1><h1 style="text-align:center;">二、寓居吴家屋</h1> —— ◇ —— 　　为加快我县水利事业发展，1954年7月成立了“太湖县人民政府水利科”，父亲于1956年调入时任科员。根据当时我县水利资源条件及生态环境状况，水利科制定了长远水利建设规划。为了实现这一目标，迫切需要水利专业技术人才，1957年7月县水利科选送父亲到安徽水利干校专业学习一年，父亲成为我县第一代专业技术干部。学成归来不久，水利科改设为“太湖县水利电力局”。此时正值1958年开展全国大跃进运动，随着国家水利政策的调整，全国掀起了兴修水利的热潮，我县为修建重点水利工程方洲水库，父亲投入到前期宣传动员部署工作中。 省水利干部学校的结业证书 　　母亲也响应号召，积极准备参加兴修，那年秋后带着我和大妹提前来到父亲身边。当时的水电局办公条件很差，职工居无定所，只好将我家安排在县西郊吴家屋暂住。那年我5岁，已到完整记忆的年龄。母亲为了工作，无奈将仅两岁的大妹妹寄养在县郊一位老阿姨家，记得分别之际，大妹抱着妈妈的腿哭喊，母亲眼泪哗哗流淌，那难舍难分的一刻，至今难忘。 　　吴家屋位于城西5华里处，十来户土坯房依山丘而建。秋风萧瑟，落叶纷飞，周围小树枝和灌木几近枯萎，一些被砍伐的大树桩顽强挣扎着才生出弯曲的枝叶。由于村里青壮年都外出参加大炼钢铁，田地一时无人耕种而杂草丛生，一片荒芜。屋前几个老人坐在门坎低头闭眼，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初到这里，令人感到十分孤寂。自从住进了几户水利职工家属，才慢慢恢复些生气。 　　我家住在该屋祖堂隔壁三间光线很暗的黑屋，大门正面有口“猪腰子”形状浑水塘，仅供平时洗用，吃水要到近400米低洼小水塘汲取。白天我与月娥姐、狗儿等小伙伴一起玩游戏。母亲在附近山丘上开荒种菜，我也常拎着小水桶帮她浇水。 　　在那三年困难时期，粮食短缺，四口之家，仅凭父亲每月限供的商品粮和少量的水利补助粮，还要供养独居老家年迈的祖父，日子实在难以为继，母亲只得计划限量用粮，生怕吃过头挨饿。每次做饭打米前总要在碗里抓一把米放在一个小木桶里，我很是疑惑。母亲说，这是从牙缝里省给你爹爹（南方称祖父为爹爹）口粮啊！ 父亲28岁与25岁母亲合影 　　为了节约，母亲不得不找些干死的山芋叶、野蒿子、荠菜、马齿苋等野菜充饥，并限定每日只吃两餐，早餐吃的是野菜熬粥，中餐时间推到下午两点，一般吃的是山芋叶米饭。父亲总是笑呵呵地说：“山芋叶有很多维生素，是最好的营养品。”我经常对着母亲喊饿，母亲就说我们早睡晚起吧，这样会抗饿的。父亲工作忙忙碌碌，有时几天不照面。经常陪同安庆地区水利专家到方家洲实地测量、气象水文观测及生态环境调研，为水电局后续水库设计提供基础数据。 　　1959年元月，父亲光荣加入中国共产党，随后提拔为水电局副局长，分工负责水利物资供应、管理及调运等工作。因为水库即将开工，所以时间紧，任务重，责任大，工作更加繁忙了。我清楚得记得，吴家屋附近有个老屋改造的水电局临时仓库，那里堆满了钢筋、水泥，涵管，铁锹、麻袋、草包等物品，父亲拿着本子不断记录，还不时指指点点……我们几个小伙伴常到那里玩耍，钻涵管，躲猫猫，十分开心，至今仍然充满怀念。 　　1959年夏秋之交，久旱不雨，屋前“猪腰子”水塘快干涸了，仅存塘底一点水。傍晚，我突然发现一条白鲢鱼腾空跳到无水的泥浆上拍打着尾巴，我便奋不顾身跳入泥塘使劲用双手抓住那条鱼。由于我人小力弱，两腿被烂泥陷去不能自拔，急得我哭喊救命，此时正逢父亲下班回家，见状急忙下到泥塘，用力把我拽取，我双手仍死死抱住那条鱼不放，溅得脸上满是泥浆，那狼狈滑稽相，让父亲也忍不住笑了。父亲说：“你人小鬼大很勇敢，但也要注意安全啊！”此时我觉得抓了一条大鱼，获得一种成就感，心里真是一个乐啊！ 当年的猪腰子水塘遗迹 　　说来也巧，第二天下午，年逾古稀的祖父从二十几公里老家赶来，只见他步履蹒跚，疲惫不堪，脸色腊黄，眼袋下垂，显然是因饥馑长期营养不良所至。大家看了很是心痛，母亲便将那条足有一斤半重的白鲢烧了一碗鲜鱼汤，炒了两个青菜，煮了山芋干大米饭。母亲示意我省着点吃，尽量让祖父多吃点鱼。祖父大口喝着鱼汤，吃着饭，当时可谓是奢侈的款待了。 　　次日，母亲将每天积攒的几斤大米交给祖父，这点口粮也只是杯水车薪啊！祖父背上大米，举着拐棍，‌颤颤巍巍行走在回家路上。我们心中默祝老人安康，目送老人直到背影消失才折返。然而，谁能料到一碗鱼汤成了最后的晚餐，一声再见竟成永别。次年春季，祖父突然逝于家中而无人知晓。 　　噩耗传来，父亲捶胸痛哭，不断地说，做儿子不能送终尽孝，对不起老人家啊！年幼的我只能望着父母以泪洗面。如今的我深感当时父母的无奈。自古忠孝难以两全，在家国面前，责任在肩，父亲舍孝尽忠也无愧于心了。 今日的吴家屋 　　匆匆六十五载，今天来寻故地，昔日的吴家屋荡然无存，已经破土动工的太蕲高速从夷为平地的屋基穿越而过，只有那口“猪腰子”水塘依旧，见证着历史的变迁，诉说着水利人的故事。 （未完待续） —— ◇ —— <h1 style="text-align:center;">【作者简介】</h1> 　　汪德平，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安徽省高校书法家协会副主席；原安徽省书法家协会理事；安庆市书协副主席；安徽省书协楷书专业委员会及教育专业委员会委员。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