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第一流坑村

铎翁

<p class="ql-block">昵称:铎翁</p><p class="ql-block">美篇号:101769957</p> <p class="ql-block">  九月中旬初,自驾游抚州,车次乐安流坑,尚未进村,先见一座巍峨的牌坊,兀自立在田野的尽头,像是这片土地沉默的序言。石质的匾额上,镌刻着“流坑”二字,笔力沉雄,历经风雨剥蚀,更显出一种苍劲的韵致。这便是入口了。穿过牌坊,仿佛一步便跨过了时间的门槛,身后的车马喧嚣瞬间被滤去,一种由厚重光阴凝结而成的静谧,缓缓地将人包裹。我放慢脚步,深知此地的一砖一瓦,都非寻常物事,须得以一种近乎朝圣的心境去贴近,方能窥见其魂魄。</p> <p class="ql-block">  沿着以鹅卵石与青石板铺就的龙湖湖畔漫步,湖水沉静如一块墨绿的古玉,倒映着两岸连绵的屋宇。这些明清时代的建筑,高低错落,马头墙如骏马扬蹄,划出天际优美的弧线。墙垣斑驳,粉壁上雨水浸润的痕迹,宛如一幅幅抽象的水墨画;木雕的窗棂、石砌的券门,无不精工细琢,即便繁华褪尽,依然能想见当年的气派。王安石在《游褒禅山记》中写道:“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流坑村虽非地处险远,但其“非常之观”,却深藏于这寻常巷陌的肌理之中,需要一颗沉静的心去细细探寻。</p> <p class="ql-block">  村中最为人称道的,莫过于那“一门五进士”的董氏状元楼。踏着吱呀作响的木梯上楼,空气中弥漫着旧木与书香混合的气息。楼内陈设简朴,唯有那几方记载着家族荣耀的匾额,无声地诉说着曾经的辉煌。立于窗前,遥想数百年前,此间的少年学子,便是在这同一扇窗下,青灯黄卷,皓首穷经,将个人的命运与家族的期望、乃至国家的兴衰紧紧相连。“耕所以养生,读所以明道”,此乃中国士大夫阶层理想的生活模式,而在流坑,这不仅是少数精英的追求,更是化为了整个宗族的共同信念与实践。这状元楼,何尝只是一座建筑?它分明是流坑村灵魂的灯塔,照亮了那条由田野通往庙堂的、充满艰辛却又无比崇高的道路。</p> <p class="ql-block">  流坑的肌体,是由纵横交错的巷道编织而成的。这些巷陌,狭窄而幽深,两侧是高耸的封火墙,行走其间,日光被切割成细长的光带,投下深深的阴影,恍若穿行于时间的隧道。路面是以巨大的鹅卵石精心铺砌而成,地下有完善的排水系统,故虽经数百年,仍无积水之患。我用手轻轻抚摸那被无数足迹磨得温润光滑的石面,指尖传来的,是一种沁入骨髓的凉意,也是一种坚实的历史质感。</p> <p class="ql-block">  偶尔有村民挑着担子,从容地从身边走过,那笃实的脚步声在巷中回荡,与周遭的古意浑然一体。此情此景,令人想起戴望舒笔下那“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只是流坑的巷陌,少了几分江南的婉约愁绪,多了几分江右土地的质朴与坚韧。它不仅是交通的脉络,更如人体之筋骨,撑起了这座古村有序而又充满生机的空间格局,是其作为“古代农村文明活化石”最直观的体现。</p> <p class="ql-block">  村落的中心,是宏大的董氏大宗祠遗址。虽因岁月与兵燹,祠宇已非完璧,但那残留的巍峨台基、硕大的柱础,以及遍布其上的精美石刻,依然能让人强烈地感受到当年宗族力量的磅礴。古人云:“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于传统村落而言,宗祠便是执行“祀”这一头等大事的核心场所,是凝聚族人之心、延续家族文脉的精神殿堂。</p> <p class="ql-block">  缓步此处,可以想见昔日祭祖时的肃穆与隆重,那缭绕的香火,承载着的是对祖先的追思,对血脉的认同,更是对“孝悌忠信、礼义廉耻”这一套儒家伦理价值的坚守与传承。流坑董氏历千年而不散,人才辈出,其秘密,或许正深藏于这片废墟所象征的、强大而有序的宗族文化之中。这便是华夏耕读文明的“孤本”意义所在——它展示了一种以宗族为单元,将文化理想与社会治理完美结合的高度成熟的乡土模式。</p> <p class="ql-block">  若要寻一处最能体现这“耕读”二字精髓的所在,莫过于村口的文馆。与状元楼的荣耀、大宗祠的威严不同,文馆更显出一种内敛的书卷气。馆内似乎还回荡着童子们琅琅的读书声,“子曰诗云”的古老智慧,就在这里,通过一代代塾师,注入乡村子弟的心田。</p> <p class="ql-block">  朱熹有诗云:“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这文馆,便是流坑村文化血脉的“源头活水”。它将“读”的种子,播撒在“耕”的沃土之上,使得文化的传承不至于成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馆外或许就是阡陌纵横的田地,馆内却是心游万仞的精神世界,这种地理与心理上的无缝衔接,正是流坑作为“活化石”的独特魅力——文化,从未与生活剥离。</p> <p class="ql-block">  漫步村中,我亦留意到那些寻常人家的门楣、窗楣上,随处可见“诗书启后”、“儒林发轫”之类的题刻。这些简短的字句,如同家族的密码,无声地宣告着主人的价值取向与文化自信。它们不是装饰,而是烙印在 心灵深处中的信仰。正如清代学者张澍所言:“村落之兴,由于人物。”流坑之兴,正源于这种深入骨髓的文化自觉与赓续不绝的“人物”。也正因如此,它才当之无愧地获得了第一批“中国历史文化名村”、“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国家AAAA级旅游景区”等一项项沉甸甸的国家级荣誉,其价值得到了举世公认。</p> <p class="ql-block">  夕阳西下,将我的影子长长地投在归路的青石板上,整个流坑古村笼罩在一片温暖的暮色里,炊烟袅袅,鸡犬之声相闻,古老与现代,在此刻达成了一种微妙而和谐的交融。这一日的游历,仿佛是一场与历史的深度对话。流坑之价值,不仅在于它保存完好的古建筑群,更在于它为我们完整地展示了一种已然逝去的、高度发达的农业文明形态。它被国家文物局原局长张文彬誉为“千古第一村”,是“华夏耕读文明的孤本”,因为它是一个活生生的案例,证明了在中国广袤的乡土社会中,曾经存在过如此优雅、有序且充满文化尊严的生活图景。</p> <p class="ql-block">  归途中心潮起伏。我们在追逐现代化的进程中,往往容易将传统视为包袱。而流坑的存在,如同一面澄澈的镜子,让我们看清来路,反思何为文化的根脉。保护流坑,不仅仅是保护一片古建筑,更是守护一种智慧,一种精神,一种足以启示未来的、关于如何安顿身心的古老答案。这,或许便是我们今日探寻这“活化石”的终极意义所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