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余尝执粉笔于讲堂，授丹青于素纸。桃李春风，常伴晨昏；砚池墨趣，自得天地。忽而转徙金谷之司，掌录簿册之务，乃觉生涯颠倒，意趣全非。郁郁难平，遂作斯文以记之。</p> <p class="ql-block"> 昔者教席之上，虽清贫自守，然见童稚明眸豁然开朗，若新硎初发，其乐何极！而今伏案锱铢之间，唯见数字罗列，账册成山。朱墨勾批，非为文章妙笔；尺牍堆叠，尽是银钱琐细。同僚尝云：“会计者，蚁蛀槐安，碌碌无休”，今始信然。</p><p class="ql-block"> 尤恨长夏酷暑，他人携侣寻凉，吾独囚于室中，持算与机枢相搏。寒暑休期，尽化泡影；深宵烛火，独照孤影。薪俸虽增些许，而神采日衰。旧日画案生尘，彩碟干涸，写生册页徒悬素壁，竟成观瞻之物。偶欲提笔，忽闻急报：“账目有讹，速核！”只得掷笔长叹，任丹青妙意散作碎金败絮。</p><p class="ql-block"> 更痛者，世人不解辛劳。或讥曰：“教师转会计，岂非弃明投暗？” 或疑曰：“终日持筹，安得差错？”殊不知毫厘之误，可致滔天之责。昔立讲台，万众钦仰；今守计簿，动辄得咎。曾有乡塾先生，暮年掌村账，虽清白自守，竟遭诟辱，几至声名扫地。余每思此，冷汗涔涔。</p><p class="ql-block"> 然既择此途，唯有砥砺前行。虽失春风化雨之乐，犹持冰心玉壶之志。惟惜画魂渐杳，终成心病。夜梦忽还旧日课堂，童子笑问：“先生何日再教泼墨？”惊醒但见月照空庭，账册犹堆案头，不觉涕下沾襟。</p><p class="ql-block"> 嗟乎！人生抉择，岂能尽如人意？粉笔尘灰与算珠声响，皆为人间修行。然愿后世君子鉴之：转途易业者，当慎思明辨，勿使所长湮没，勿令初心蒙尘！</p><p class="ql-block"> 海风</p><p class="ql-block"> ——乙巳年秋月于账房灯下作</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