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乡的骗局

枫林听雨

看到有人醉酒我想醉，醉酒可以耍酒疯，可以无理取闹！可以胡言乱语！醉过酒的人常说：喝醉了心里明白，喝醉了心里明白那里是还没喝醉。喝酒喝醉了就可以耍酒疯！可以打人可以骂街也可以回家来一顿家暴？醉酒的人醉酒也是一种解脱，无论你醉多久，起码在你醉酒的时间里不用过问人间疾苦。我想醉一醉解千愁！于是有一天，我给自己炒了好几个菜，买上两瓶黑土地，打开斟满一杯，都说喝酒先吃菜，于是我三口菜一口酒让自己一醉方休，可是喝了几口喝不下去，喝不下去怎么醉酒，不醉酒怎么遗忘人生是是非非。醉酒其实也是一种自己折磨自己，既然不醉那就接受现实，勇敢的面对生活，即使醉酒三天，也许这三天不问世事，看似没有烦恼和忧愁，可是醒过来还是要生活！所以我决定不醉了，好好的活着，活出精彩。

夜市的霓虹灯下，几个踉跄的身影在呕吐与咒骂间摇摆，他们的眼睛蒙着一层浑浊的膜，仿佛灵魂已被某种无形之手攫去，徒留一具咆哮的躯壳。我常驻足凝视这些被酒精剥去尊严的可怜人，心头竟浮起一丝病态的向往——那彻底的放逐，那免责的疯癫，那借一杯浊酒便可遁入的“自由”。这念头如毒蛇般缠绕着我：何不也沉入那琥珀色的幻梦，好教我在混沌中暂忘尘世的。

于是择一日，自炒三两个小菜，购得两瓶号称能渡人至“无忧彼岸”的烧酒。酒液倾入杯中，漾着欺骗性的柔光，似在低语承诺：饮下我，便饮下了遗忘。我遵从那世俗的仪式——先吃菜，后饮酒，三口苦酒一口菜，机械地重复着，如同进行一场荒诞的献祭，祭坛上摆放的供品是我清醒的神智。

然咽喉与胃袋却发起了一场沉默的叛变。那被文人墨客咏叹了千遍的琼浆，于我喉间灼成一道火辣的枷锁，每一次吞咽都是意志对肉体的一次强暴。几番挣扎，我终于颓然掷杯。醉乡的门扉，对我紧紧关闭。不是因为我的酒量胜过旁人，恰是因为我的身体以最原始的本能，抗拒着这种自我戕害的谎言。

这抗拒却成了一记清醒的耳光。我怔怔望着杯中残酒，忽然洞见了那“一醉解千愁”的庞大骗局。醉酒哪里是解脱？它不过是一场精心编排的公开自虐，是灵魂缴械后任由毒素宰割的屈从。那些耍酒疯者，哪里是获得了放肆的自由？他们不过是被酒精剥夺了最后一丝体面，将内心最不堪的兽性暴露于人前，沦为一场丑陋滑稽戏的主角，博得的并非同情，而是厌弃与“欠揍”的鄙夷。酒醒后，昨夜荒唐皆成尖锐的耻辱，一根根反刺入记忆。所谓“心里明白”，不过是清醒后为自己寻的遮羞布，是意识在毒液淹没前的最后哀鸣，其声微弱，却足以让明日之我无地自容。

这骗局何尝仅存于杯盏之间？它弥漫于我们呼吸的空气中。有人将头埋入虚拟世界的沙土，在刀光剑影的游戏厮杀与肤浅短视频的无限滑动里，假装现实的鞭挞不再落下；有人沉迷于购物与饕餮的短暂快感，用堆积的物品和热量填充灵魂深处的破洞，仿佛下一次拆开快递便是救赎的降临；更有人匍匐于各种迷狂的集体口号之下，交付出独立思考的权利，换取一种皈依的、盲目的温暖。这些，与求醉何异？都是不敢直视人生惨淡，转而服下的一剂温柔的毒药，所求的，无非是那“三天不问世事”的短暂麻痹。

然而时光之流永不停歇。醉倒的三日，不过是生命账簿上被强行撕去的三页，空白着，却依旧计入成本。该来的风雨，绝不会因你昨日烂醉而稍减其力；该扛的重担，依旧沉甸甸地候在原地，甚至因这三日的荒废而又添几分重量。醉时的遗忘，是最高利贷的谎言，它许诺片刻的喘息，索要的代价却是醒来后变本加厉的痛苦与现实。人生的“是是非非”，那些责任、挫折与苦楚，绝非一坛酒便能浇灭的野火，它们是你存在本身的经纬，试图抽刀断水，水只会更湍急地流。

故而，我庆幸那口酒的苦涩，庆幸我身体的诚实反抗。它让我在濒临堕入骗局的边缘，被一股蛮力拉回。它让我看清：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不曾稀释的人生。活着，不是一场需要借醉来间歇性逃离的刑罚，而是一场需要全部感官、全部心智去沉浸、去搏击、去体验的历程。唯有保持清醒，你才能尝到那碟小菜里真切的家常滋味，才能品出白开水回甘的玄妙，才能感受到爱人的指尖温度与秋夜空气的清凉。这一切微小的真实，在醉汉混沌的世界里，早已失却了颜色与形状。

我决定不醉了。这决定并非出于道德的胜利，而是源于一种深刻的怯懦——我惧怕那清醒后加倍的荒芜，惧怕那自我欺瞒所带来的巨大空虚。我宁愿要这布满荆棘的清醒，也不要那铺满鲜花的陷阱。我要好好地活着，不是风平浪静地活着，而是连痛苦与欢欣都真切切地尝透地活着。人生的精彩，从来不在醉后虚妄的天堂，而在每一个你必须清醒面对、并亲手赋予意义的当下。醉乡的门，就让它为懦夫们敞开吧。我转过身，推开了那扇通向风雨、也通向无限可能——现实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