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老柳马上从惊愕中回过神，叹服得看了看老松的老婆:她虽比自己大一岁，可看着却象四十来岁的媳妇儿。人家也不知道咋长的，一样的风吹日晒，一样的种地操劳，可自己的媳妇却像棵千年老榆树，皮糙肉厚，比自己整整小了六岁，长得却像他“老娘”，还整天叽叽喳喳，胡乱说话，烦得老柳想骂娘，可又不敢。</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他是真不敢！</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老柳有那个心，可他是绝对不敢骂的。他们成婚的那一年，因为老柳骂了一句“你娘了个腿”，这娘们儿差点把老柳他娘的裤子给扒了！哭得惊天动地，非得看看老柳他娘有没有腿。因为这个事，气得老柳他爹柳来顺把十八岁的老柳捆起来吊在树上真的扒了裤子，打得皮开肉绽，最后还是老柳的新媳妇跪下来求着来顺扔下了手里只剩了一根独棍儿的小孩胳膊一般粗的柳树枝子。</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从那时候起，老柳不再骂人，老柳的老婆也从来没有再撒过泼。</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他搓了搓那双粗糙但细长的手，目光定在老松老婆的脸上，女人盯了他一眼，却把眼睛看向了老松。</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老柳的眼睛在老松和老怀之间转了两圈……他意识到自己说话的时候到了：“我看大妹妹的话有道理！眼下不知什么情况，先让老怀去黑龙潭上下左右地撒么撒么，找到了大家也就放心了，要是找不到……再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他清楚老怀这货的死性子，脾气死倔死倔的，还肉得像个橡皮筋，动画片上汤姆猫身体的柔性恐怕都赶不上他肉性脾气的十分之一。老柳担心这会把老松最后一点情面和耐心给磨没了，这话多少也算给了他一个台阶。说着，他悄悄地拽了拽老怀的褂子后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老松原本紧绷的肩背稍稍松弛了一下。他垂着眼，盯着饭桌四周奶奶当年亲手刻下的优美线条，柔美细腻，自然奔放……喉结动了动，却没有说话。方才压在心底的愤懑，被自己老婆轻柔得像风一样的话给冲散了大半。他脾气大得很，可心底也知道这处理事情的分量和村里上上下下老老少少六七百个人心里的牵扯，更懂得女人这话里的分寸——没把话说死，既保了他的面子，也给了老怀台阶。</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没人比老松老婆更懂自己这个家里村里当家男人的心情。她知道老松看似强硬，心却是软的，也知道老怀的龟孙脾气，磨道里的驴一样，只知道拉磨，不知道看路。她故意打破沉默，不是偏帮老怀，是不想让丈夫被怒气绊住——老怀家儿子要是真的做出那事自然是“杀无赦”的大罪，老怀也是护子心切才做了“错事”，可他当时不那样做又该怎样做呢？这眼下要是把老怀逼急了……。她看向老松的那一眼，是提醒，也是默契：别被气血冲昏了头，留一步，好回旋。</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过了片刻，他终于抬起眼皮，嗓子涩得像沙锤，声音沉得像潭水：“就按她说的办吧。但黑龙潭那片林子密，你自己多当心。”</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老柳看到低着脑袋，梗着脖子的老怀似乎还在僵持着，被他这一拽，又听了老松的话，攥着衣角的手徐徐松开了……他当然知道老柳在帮他，知道老松老婆是个好人，他也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忙站起身，声音带着几分局促：“那……那好老松，好，大妹妹。我明天一早就去黑龙潭，要是真查到啥，我肯定给你们一个说法。”</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第二天清晨，老怀背着铺盖进了山。</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老柳特地早起，送他到山口。</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老松没去，也不能去。可他却站在自家院门口，望着山口的方向，直到老怀的身影融进了晨雾和丛林里，才转身回了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