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秋语难诉

诗雨梅

秋语难诉

风掠过窗棂时，总带着些说不透的凉意。案头那盏去年秋天捡的银杏叶，叶脉早已干枯发脆，却还固执地留着半抹金黄，像极了此刻窗外的天。

明明是澄澈的蓝，偏要在云缝里藏几分萧瑟，让人想开口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散了。

晨起去巷口买早点，卖糖炒栗子的摊子支起来了。铁皮桶里的栗子滚得沙沙响，甜香裹着热气飘得很远。摊主是个穿厚外套的老人，见我驻足，笑着递来试吃的一颗：“今年头拨栗子，比去年甜。”我捏着温热的栗子，忽然想起外婆。从前每到秋天，她总把栗子埋在灶膛的余烬里，等我放学回家，就从灰堆里扒出几颗，剥了壳塞进我嘴里，烫得我直跺脚，她却笑得眼睛眯成缝。如今再吃到栗子，甜味还在，可那句“慢点儿吃”，再也没人说了。

午后去公园散步，梧桐叶落得满地都是。踩在上面，“咔嚓”声此起彼伏，像谁在低声絮语。不远处有个小姑娘，蹲在树下捡落叶，把红的、黄的、半绿半黄的都夹进书里。她妈妈站在一旁，轻声说：“捡再多，冬天来了也留不住呀。”小姑娘仰起脸，认真地说：“我把它们夹在书里，明年秋天翻开，就能想起今天了。”

我忽然怔住，原来小时候，我也总以为能留住秋天。把枫叶夹进课本，把桂花装进小玻璃瓶，可到头来，枫叶会褪色，桂花会变味，就像那些以为能永远记住的日子，走着走着，就模糊了。

傍晚回家，路过老墙根。几株野菊开得正盛，细碎的花瓣沾着夕阳的余晖，透着股倔强的温柔。记得去年秋天，也是在这里，邻居张奶奶指着野菊说：“这花最禁冻，就算下了霜，也能开上好些天。”那时她还能拄着拐杖慢慢走，今年再路过，却只剩她家窗台上空着的花盆。

听说她冬天搬去了儿女家，再也没回来。风一吹，野菊的花瓣轻轻晃动，像是在说些什么，可我听不清，也说不清心里那股滋味。

夜里坐在灯下，翻出旧相册。有一张是十年前的秋天，我和朋友们在山顶拍的。那时天很蓝，云很淡，我们笑着喊“茄子”，照片里的枫叶红得耀眼。如今，有的朋友去了远方，有的渐渐断了联系，再想聚在一起看一次秋天，竟成了难事。手机响了，是妈妈发来的消息：“家里的桂花开了，你今年还回来吗？”我盯着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想说“回去”，可工作太忙；想说“不回”，又怕她失望。原来长大以后，连对秋天的想念，都变得这样犹豫。

窗外的风又起了，吹得窗帘轻轻晃动。案头的银杏叶，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黄。我忽然明白，秋天从来都不是用来诉说的。那些藏在落叶里的回忆，那些浸在桂花香里的思念，那些说不出口的牵挂，都像这秋天一样，安静地来，又安静地去。就像此刻，我握着温热的杯子，望着窗外的夜色，心里有千言万语，最终也只化作一声轻轻的叹息。

秋语难诉，或许不是说不出来，而是有些滋味，只能藏在心里，慢慢品，慢慢忆，就像秋天里的每一片落叶，每一朵花，每一阵风，都有自己的故事，不必说给别人听，只要自己记得，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