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宴

高山松柏

2025年9月20日中午，我夫妇在阿勒泰伊德堡肥牛火锅店宴请家人。我们在阿勒泰避暑期间受到家人们的关照，非常感谢。在离别之际，请大家吃顿火锅，略表心意。

那天中午，阳光斜照进餐厅，窗外秋意正浓，屋内却暖意融融。我们围坐在火锅旁，锅底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红油翻滚，香气四溢。桌上摆满了三大盘生切牛肉、一大盘牛胸叉肥肉，一盘牛肉丸，数盘青翠蔬菜和金针菇豆腐等，每一道菜都像是为这场告别精心准备的注脚。我看着亲人们笑着夹菜涮火锅、频频碰杯，心里既暖又喜——这一顿饭，不只是吃，更是告白，是对这段日子无声陪伴的回应。

孩子的舅舅端着酒杯敬酒，神情专注，仿佛手中不是酒，而是某种仪式的媒介。他微微倾身，倾诉体会与情感，酒液在杯中轻轻晃动，映着天花板上暖黄的灯光，像秋天里最后一缕温柔的日光。回忆着家乡往事，展望着幸福未来，轻啜一口美酒，笑着说：“这酒不烈（50度），正好配火锅。”笑声落进热气里，散成一片暖雾。

我们这一桌，三三两两说着话。因为有甘肃老家来客顾建军，自然回忆甘肃天水老家的 人和事比较多。听他讲他小时候的故事和趣事，不时引起满桌哄笑。火锅的热气蒸腾而上，模糊了眼镜，也模糊了眼角悄悄泛起的湿润。快乐和不舍，原来可以同时在一口汤里翻滚。

他在五六年前与朋友一起来到阿勒泰，在阿勒泰市中心地段合伙投资买了地皮，盖起了有260多张床位的大酒店，已经营几年了。这次有幸认识顾家长辈，因此频频向长辈敬酒。桌上那杯透明的饮品在光下泛着微光，像一段即将结束却仍明亮的时光。我举起茶杯，没说什么，只是笑着轻轻碰了碰邻座的杯沿。他们懂的。有些话不必说尽，就像这顿饭，本就不为热闹，而是为了记住——记住这张桌，这些人，这口热乎劲儿。心里祝愿这些孩子们事事顺利，各个事业有成，红红火火。

内侄举杯敬酒。格子衬衫、餐桌、火锅、微笑、酒杯——这些碎片拼在一起，就成了我们今天快乐的模样。有人夹起一片牛肉，在锅里轻轻涮着，节奏慢得像在回味整个夏天。我忽然觉得，火锅真是个奇妙的东西，它不急不躁，等着你把所有情绪都煮进去，再捞出来，一口吞下。

席间，同辈亲戚也互相敬酒。那笑容里没有客套，只有熟稔与亲近。亲戚之间从不需要刻意维系，可偏偏每一次相聚，都像在重新确认：我们还在彼此的生活里，稳稳地在着。

服务员来回穿梭，上菜、添汤、换碟、倒茶，动作娴熟却不扰人清静。一盘刚上的生肉片，服务员向盘内小杯倒类似液氮的液体，顿时冒出凉气，像一团雾，漂浮弥漫在牛肉片上。使牛肉片纹理更加分明，红润诱人，上面点缀着香草与小花，像一件舍不得下锅的艺术品。可终究还是被夹进了翻滚的汤底，几秒后捞出，卷着蘸料送入口中——鲜、嫩、暖，一瞬间，所有的离愁都被这口实打实的滋味压了下去。

那盘牛肉片摆得极讲究，薄如蝉翼，粉红相间，像是厨师用刀尖写的情书。我盯着看了几秒，竟舍不得动筷。可终究有人先下手，笑着说：“再好看也不能光看啊。”于是大家跟着动起筷子，热气再一次升腾起来，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分别的轮廓。

一两个小时过去了。大家都吃饱了，可能满桌菜肴还剩下一大半。点的太多了。亲友们纷纷打包带回家，与这次有事没来的家人们慢慢品尝。😁

整桌菜丰盛得近乎奢侈，牛肉堆成小山，蔬菜青翠欲滴，锅底咕嘟作响，像在替我们说着舍不得。我们吃得慢，聊得久，仿佛只要不散席，时间就还能多留一会儿。可窗外的天色，已悄悄染上了秋日的微凉。

这是才来到饭店门口时的留影。在店门前，街道上的树叶变黄了，几片黄叶随风打着旋儿，一辆黑色奔驰停在路边，那是小女儿昱昱刚接送我们到饭店。

现在走出饭店，抬头望去，远处的山头已覆上薄雪，白得干净，静得深远。阿勒泰的秋天，总是来得干脆，走得也利落。

“伊德堡火锅”的招牌在风中轻轻晃动，我们站在店门口，拍了张合影，笑得灿烂，却没人提“下次再见”。不是不说，是知道——有些相聚，不必约定，也会在心里反复温热。

回望那片雪山，雪线又往下压了几寸。季节更替，人亦流转。可今天这顿火锅的温度，我会一直记得——它不只是告别，更是把一段日子，好好地，吃进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