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古诗中的秋分之美

东方欲晓

秋分，昼夜平分；秋分，秋高气爽；秋分，在古代诗人的眼中，那就一亇字：美！

唐·贾岛 五律.《夜喜贺兰三见访》

漏钟仍夜浅，时节欲秋分。

泉聒栖松鹤，风除翳月云。

踏苔行引兴，枕石卧论文。

即此寻常静，来多只是君。

贾岛住在山里，秋分的夜里，漏壶的钟声响着，天还没亮透。

贺兰三忽然来了，披着一身露水，笑声惊飞了松树上的鹤。

鹤扑棱着翅膀，泉水被惊得哗哗响，倒把松枝上的露水震了下来，滴在石头上，叮叮当当的。

月亮旁边的云被风吹散了，光漏下来，照得地上的青苔绿油油的。

贾岛拉着贺兰三，踩着青苔往院子深处走，越走越有兴致。

走到一块大青石旁，他干脆躺下，枕着石头，和贺兰三聊起诗文。

石头凉丝丝的，正好垫着后脑勺，比家里的枕头还舒服。

秋分的夜里就是这样，不冷不热，连风都带着诗意。

唐·马戴五律.《送僧归金山寺》

金陵山色里，蝉急向秋分。

迥寺横洲岛，归僧渡水云。

夕阳依岸尽，清磬隔潮闻。

遥想禅林下，炉香带月焚。

金陵的秋分时节，山上的树叶子开始黄了，秋虫也叫得越来越急，一声比一声尖，像是在说“秋分了，秋分了，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来送僧人回金山寺，看着师父背着包袱，一步步往江边走。

金山寺远得很，在水中央的岛上，像浮在云里。

师父踩着水，渡着云，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个黑点。

夕阳慢慢沉到山后面，河水被照得金红，寺里的磬声顺着潮水飘过来，嗡嗡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马戴想起师父说过：“禅林的月亮最圆。”

这会儿秋分，金山寺的月亮大概已经升起来了吧？

香炉里的烟裹着月光，袅袅地往上飘，师父坐在蒲团上，听着磬声，看着烟；

那样的日子，该多清净。

宋·苏籀七律.《秋分一首》

礎湿岚昏近海多，剑霜清刮手亲磨。

轮囷马栈非难整，索漠牛衣且勿呵。

好住延陵皋泽去，强同溱洧济人过。

坐令幽谷还乔木，感论中原喻尉佗。

在海边，秋分的湿气裹着雾气，黏在柱子上，潮乎乎的。

握紧手里的剑，剑锋上的霜气擦得亮亮的，手背上都沾着冷意。

这辈子没少碰壁，像马棚里的马骨，看着歪歪扭扭，可真要整治起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又像冬天盖的旧牛衣，看着破烂，裹在身上，倒也能挡寒——人活着，不就该这样吗？

远处的皋泽地笼着烟，朋友劝他：“去延陵那儿住吧，地肥，人闲。”

溱洧河边的人还等着过河呢，自己怎么能先走？

秋分这天，日夜均分，就像人心里的秤，一头是自己的安逸，一头是别人的难处，总得匀匀。

想起尉佗在南越，中原乱的时候，守住一方，后来却归顺了汉朝。

人这一辈子，就像幽谷里的树，总有一天要长到高处去；就像秋分的寒暑，冷过了，总会热起来。

宋·释文珦五律.《秋分前三日偶成》

秋光几一增，在候已无雷。

显气凝为露，嘉禾秀出胎。

燕衔余暑去，虫唤嫩寒来。

泡影非能久，流光又苦催。

秋光一天比一天浓，院子里的雷早在前几天就歇了，再听不到夏天那种轰隆隆的脾气。

草叶上的露水，一早就挂上了，太阳出来也不化，亮晶晶的，能照见人影子。

田里的稻子快熟了，穗子沉甸甸地弯着腰，金黄金黄的。

燕子前几天刚飞走，一群一群，往南飞，院子里的蟋蟀却叫得更欢了，“唧唧唧”，像是在说“秋天来了，秋天来了”。

想起佛经里的话：“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可不是吗？春天的花，夏天的雷，秋天的露水，冬天的雪，都是一晃就过，像这日光，看着慢，其实跑得飞快。

别太执着，热了会冷，聚了会散，连白天黑夜都能均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宋·赵师秀五律.《无言师还道院求诗》

师已无言矣，今吾何所云。

惟知佛照子，曾管雁山云。

天下闲为宝，人间热似焚。

筠州郡斋近，安坐过秋分。

赵师秀去看无言师，老和尚坐在蒲团上，闭着眼，一句话都不说。

他想，师父都没话说，我还能说什么呢？

只记得师父年轻时，在雁山管过云——那会儿的云，大概和今天秋分的云一样，淡淡的，飘得慢。

院子里的风带着桂花香，凉丝丝的。

赵师秀想起自己写诗的日子，一辈子没做过什么大官，就爱和几个朋友凑在一起，写些清淡的诗。

人都说他“永嘉四灵”，可他觉得，天下最贵重的，其实是“闲”——像这秋分的日子，不忙不急，正好晒太阳，看云飘过。

外面的世界却热得像着火，为了功名利禄争来抢去。

筠州的郡斋离这儿不远，安安静静的，正好过秋分。

世上的道理，就像秋分的日夜，不用争，不用抢，该分匀的时候，自然会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