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蟒仙沟”

青山

作 者：青山

美编号：64684143

照 片：同伴

秦岭大山里的春耕秋收，实实在在的一年一茬也只能是玉米，也是大山里百姓安身立命的主要口粮。

春天播下的玉米种子，到了秋天收到的一定是籽粒饱满个头硕大的玉米棒棒。

玉米，秦岭南坡也称岭南盛产的粮食作物。

有句老话，秋收的喜悦，一定是藏在春天的汗水里。

除了春耕秋收，还要有更加繁琐的间苗、除草、点化肥、搂垄、抗旱浇水，秋收等等的田间管理来保障。

俺秦岭大山里产的玉米疹子香甜可口，一个是俺大山里的气候温差变化大，孕育成长时间长，再一个就是俺们勤劳务农的乡亲们的精耕细作。

当然，城里来插队落户的下乡知青，也是其中一分子。

农业社的活路，总是没完没了，夏收的汗水还没擦干，就忙上了刚刚过了腰的玉米地追肥搂垄。

每天东边山头的晨光，总是在人们还没有脱退昨天的劳累，急急忙忙的就露了头，冒出的几道早霞的光芒，像箭一样刺破了夜里的黑。

漫山遍野的玉米地，排满了挤挤攘攘的玉米株，一节一叶披着翠绿的玉米叶外衣，在晨雾里带着晶莹剔透的露珠，迎着慢慢升起的阳光，慢慢推动着露珠在拖着的玉米叶上打滚碰撞。

天刚刚透点亮，村里知青户的掌门人，户长白玉瑛，着急慌忙的就扛着锄头，出门上山，沿着曲曲弯弯陡峭的坡路，走的太急喘起了粗气，趁旭日没露出多少霞光，就已经来到了南山最高处的点将台下，不等气喘匀实，赶忙就挎起装满化肥的篮子，一步一弯腰在齐腰高的玉米垄上点上化肥。

这南坡上的玉米地，是她和同组的知青张晓彤承包的，昨天撵天黑实在是没有干完，今天想早早的干完，结束队里全部玉米地点化肥夹垄的活路。

有人好奇，两人最近干活总是在一起。

据说是正在恋爱。

有人说：“张晓彤剃头挑子一头热。”

也有不同的说法：“白玉瑛看上了张晓彤的才华啦。”

他们共同的朋友青云说：“目前是王八看绿豆对上眼啦！以后嘛，可肯定成不了！”

哈哈！都是八卦。

大山里的庄稼地，连片结畔的大片土地没有多少，四周坡上星星点点都是三五亩大的庄稼地，队长安排活路时，基本都是三俩人自由结合包工，可以撵时节早早就完事了。

当然，也有不着急的，半坡下的小路上，走着一位高挑的身材，黝黑发亮抹了油的二八分，挂着一张白白净净的书生脸，这是“著名的”村里小学的民办代课老师张晓彤，这不，上的坡来显得极不情愿，一摇三晃手拖着锄头，随着锄头与路上料浆石的撞击声，不紧不慢摇晃着上的坡来。

这家伙最近正在闹气。

镇上的初级中学，找了村班子几趟，要调张晓彤去代课，可村里的老支书实在是舍不得，对外以村上没有出初中民办教师的先例，坚持不放人；对内说要以保障村里小学教育质量为借口，不放人，实则是想把张晓彤招为正式公办教师，给县上点压力。

张晓彤是太想去了，吃住在镇上，那可是件很露脸的事，现在去不了，认为是白玉瑛舍不得他去，从中作梗，背后做了局，这两天闹情绪小学的代课，也撂脱不干了，嚷嚷着要好好复习去考大学，虽不情愿嘴撅脸吊，农活一天也没耽搁，这不撅着嘴，不情不愿的跟在白玉瑛后面下地干活啦。

正是仲夏时分，半晌午的酷热，随着日头的升起，气温渐渐加强，长势喜人已经半人高粗壮的玉米株，把整块玉米地遮得密不透风，高温形成的湿热把人就捂在了锅里，不一会，汗水顺着衣领侵透了白玉瑛的衣服，回过头搂一下稍显散乱的头发，看了一眼张晓彤搂过浅浅的玉米垄，拉下脸没好气的呵斥了几句：“张晓彤你看看干的是啥嘛！下乡几年了这点农活你都干不好吗？”

鼓了下眼，瞪了瞪，张晓彤像是硬是咽下了到嗓子眼的话，锄头一撇走到地头，从不吸烟的家伙掏出烟竟然点上啦。

白玉瑛看来一眼，拿起锄头，走到地头把张晓彤搂过玉米垄重新搂过。

一根烟没冒几口，张晓彤偷瞄了一眼，掐灭了手中的烟，悄摸的拿起锄头跟在白玉瑛后面，一板一眼的搂着玉米垄。

两个人一前一后，大夏天的，太阳晒得人皮疼，汗水就像不要钱似的直往下淌，张晓彤挽起裤腿，光着膀子脊背渗出的汗水泛着红光，弓着腰一锄一板搂起了玉米垄，前面不远的白玉瑛虽然戴着草帽遮阳，头上的汗水依然顺着衣领滚珠式的湿透衣衫，汗水在胀满的兰花衣上，侵出了两个圆圆的汗碱图，湿了干，干了湿，适时变化着图形。

接近晌午，酷热的气温较着劲的往上爬，像是一块烧红的铁板挂在了天上，烘烤着大地和劳作的庄稼人。

白玉瑛望了一眼烧的已经发白的日头，走到地头拎起行军壶，走过来招呼一声：“张晓彤，喝点水，歇一会再干！”

张晓彤渴得嗓子都要冒烟，脸上汗痕似乎几近干涸，留下的就是几道黑黝黝的汗迹，身体还想犟着扎个式不想接过水壶，可看了一眼白玉瑛发过来不可抗拒的目光，马上收回了扎式的念头，似乎还有点不服气，极不情愿的接过行军壶，干渴难熬实在是有点顶不住了，咕咕嘟嘟大半壶灌进了肚子，深深的喘了口气：“户长领导！太热了，这几天你都要招工走啦，我马上要去参加考学了，你非要挣死吧活的包这么多玉米地，挣那几个工分干什么！你说咱呈什么能呢！你看晒的脊背上的皮都脱了几层啦！”

紫外线灼伤张晓彤的脊背露出一块一癍的嫩肉，白玉瑛心揪的也是楚楚的痛，嘴角抽动了几下，泪水差点没涌出来，可还是没有搭话，接过水壶咕噜咕嘟的灌了几口，抹了一把嘴，摘下自己头上的草帽，扣在张晓彤的头上：“你要愿意干就坚持到底，不愿意干现在就可以走人，别在这耽搁事！”把水壶递给张晓彤，扭过身子捡起锄头，闷着头继续干活没有话语。

尴尬，似乎都不是什么，张晓彤僵在那里半刻，嘴里似乎是念念有词，也只是能自己听到，狠狠的把壶喝了个精光，看了白玉瑛一眼，拎着水壶向着不远处走去。

张晓彤没有走远，而是到不远处的沟壑里，去寻找一股四季常流的山泉溪水，补充一下水壶里水。

这道大沟壑很深，很少有人走到沟里，村里的老人讲有十几丈深，传说沟底深处曾有条大蟒蛇在此成仙，有了个很好听的名字：“蟒仙沟”，如遇打雷下雨，还能上的沟来到基本没有，听着都有点不寒而栗。

张晓彤没把这些传说当回事，只是想下到沟底，打些水解渴，走到沟边，隐稀寻看到一条下到沟底的小路，看着十分的陡峭，时间久了也无人践踏，眼前看已经长满了棘刺，倒坡牛等，众横交错封闭了下到沟底的这条小路，似乎感觉有点要披荆斩刺的意思，张晓彤原本想转回去取锄头，劈开一条路，避开棘刺，心里也害怕白玉瑛的拦阻，便悄摸失音硬着头皮，小心翼翼的往下走去，不久手脚就让棘刺挂了几道子血痕，显然不是很深，咧咧嘴还是下到了沟底。

沟底深处绿树成荫，张晓彤怕迷失了回去的小路，捡起一块狗头石重重的在路口一棵老杨树砸下一块树皮，露出一块白色印记，远远就能看到，山里人怕迷路经常在生疏的路口，做这样明显的记号。

踏着溪流，寻着溪水的哗哗啦啦的跌落声，在沟里走了挺远，随着溪水跌落声渐大，走近抬头望去，一股溪水从天而降，水流自崖顶倾泻而下，撞击到岩石后，溅化为稠密无懈的颗颗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宛若天降珍珠散落凡间，白绸缎般的溪水从山崖间奔腾不息。

张晓彤似乎是未加犹豫，脱掉了长裤，往崖边边又走近了些，站在崖边下，抬着头任溪流溅飞的水雾泼在脸上，看崖顶泼下的溪流如白练般倾泻而下，在山石间激起层层水雾，溪水跌落冲撞着山崖边上的青石发出的极其美妙和鸣，张晓彤闭上了眼睛，仔细聆听这透着原始的野性与生命力的天籁之音。

跌下的溪水，形成一层浓浓的水雾，轻轻的裹挟着张晓彤赤露的身体，张晓彤伸开双臂，竟享着馈赠，任由水雾在自己身体飘荡，他极其的放松，似乎自己的身体随着水雾飘荡着，冰凉的溪水刺激着滚烫的身体，体温急剧的变化，似乎有了透心凉的感觉，急剧的疲劳感瞬间消失殆尽无影无踪，舒服！可两眼的泪水，却不由自主的一涌而出，。

大山里的天气，小孩的脸说变就变，刚才还是瓦蓝瓦蓝的天空，没有一丝的云彩，这会突然就黑云翻滚雷雨交加，钱币大小的雨滴，叮叮当当齐齐刷刷的从天而降，连珠炮似的砸了下来，绿油油的玉米地顿时升起一层浓浓的雨雾，除了刚刚过腰的玉米苗，剩下的就是空旷，四下望去找不到一处可以容身躲藏的地方。

玉米地里的白玉瑛，拎着锄头无处可去，无奈的撩起衣领捂在头上，蹲在地头一棵可能只是五六年生的小核桃树下，树也太小了，没有丝毫的避雨功能，就这一会的时间，湿透的衣服裹着雨水，沿着身体的曲线似小溪流淌着。

突然想起没有了张晓彤在自己身边的存在，惊恐的四下望去，急忙呼喊，声音已经变成嘶喊，接着就是发了疯嘶喊，田间地头没有一点的回应。

酷热难熬遇到一股溪水清凉，张晓彤明显是沉醉不知归路，沟壑两旁的绿荫遮天蔽日，天气产生剧烈的变化，沟底深处的张晓彤是一点也没有感觉到。

突然，轰隆隆的电闪雷鸣，紧接就是钱币大小的雨滴噼里啪啦铺天盖地落了下来，溪水开始混浊，水量似乎逐步在加大，张晓彤突然就警觉到“不好！”，这是山洪形成的前奏，可能瞬间就会形成山洪啦，必须立刻争取时间离开这里，赶紧穿上了鞋，几乎什么都没有考虑，快速的拎着挂着树枝上裤子，在沟里惊恐的奔跑，寻找下沟时的小路，溪水是在快速增长，不大一会几乎就要没过膝盖，千钧一发之时，谢天谢地终于看到了老杨树上留下记号，妈呀！幸亏一时的聪明，给回去小路做了记号。

这一会的张晓彤用狗急跳墙来形容一点不过，四肢前扒后蹬全然不顾奋力爬上那棵老杨树。

天呐！眨眼之间，溪水轰轰隆隆翻滚着就演变成了山洪。

山洪裹带的石头杂物不停在撞击，老杨树不停在抖动，虽然暂时逃过一劫，张晓彤处于惊恐万状的内心感到了剧烈的后怕，侥幸太侥幸了，暗自为自己窃喜。

山洪简直就像野兽一样，啥都不怕，啥都能冲垮。

石头、树木，全都挡不住它。人在大自然面前真是渺小，张晓彤发自内心害怕了。

大山里的雨总是来去匆匆，来时倾盆而下，去时瞬间无影无踪，特别神奇的是这样的气候现象，边境感特别强，窄窄的一道犁沟二三十公分，一边暴雨倾盆，一边一滴难寻，就这么奇怪。村里给这种雨叫“白雨”。至于为什么这么叫，到离开农村时也没搞明白。

雨，停了。

张晓彤又往老杨树上爬了些，小心翼翼的扒着树枝避开洪水，跳到沟半坡荒草里，绕开野枣刺艰难的爬出深沟。

白玉瑛焦急无奈的四下张望，痴呆的脸挂满了泪水，嘶哑的呼喊声，也只能在她的喉咙里回荡，焦急停止了声带振动。

她站立的崖边边旁，突然，一个浑身上下泥呼呼近乎赤裸的人，从沟里爬了出来，娘娘！这是人吗？！愣过神来，这才认出正是张晓彤，我滴妈呀！冲上去就是一阵子嘶喊捶打，然后，紧紧的抱住张晓彤嚎啕大哭，张晓彤搂紧白玉瑛的脖颈，用嘴堵住了白玉瑛嘶哑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自是感觉自己可能又犯错啦……

（五十年过去了，一块下乡插队的同学们，他（她）们时常会聚在一起，回到青春留光的地方，回忆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