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加班 十六 毕业实习 二米厂（一）

付敬江

到一九七二年的年底，粮加班的所有课程就都结束了。

一九七三年伊始，就开始了毕业实习。我担任了第二实习小组的组长，帶着续凤霞，张素文，陶连吉，阎志钢，刘关福等五名同学，来到了沈阳市第二粮谷加工厂。

第二粮谷加工厂，历史非常悠久，1929年由日本人兴建，1930年投产，当时的名称是，满州特产株式会社。是一个以加工高粱米为主的工厂，日本投降后，国民党政府将其命名为東北制米厂。解放后，收归国有。业内简称二米厂。

二米厂就建在沈阳火车站的南端，有一条铁路专用线穿过厂区，厂外就是铁西区的第一条马路，兴工街，从地图上看，正好位于沈阳市中心，交通极为便利，马路对面是沈阳市轧钢厂。

解放后很长时间，厂内还一直采用老式的日制佐竹米机加工高粱米，生产率很低，直到文革前，才全部换成了国产的三节砂辊米机，日产量已能处理近300多吨高粱，出产200多吨高粱米，各项生产指标都居于省内先进水平。

但是，就在我们进厂实习前不久，二米厂遇到了建厂以来最大的技术难题--加工晋杂五号高粱。

晋杂五号，是山西省农业科研人员培育出的一个优质的杂交高粱品种，最大的优点是产量高，比东北当地的老品种，亩产要高出将近一半，其次是颗矮，比当地的大高梁，要矮将近一半，非常适于密植。最后就是品质好，据说要比东北的高粱米好吃。

伴隨农业学大寨的高潮，晋杂5号被引入了辽宁，很快就在全省推广开来。不长时间就替代了东北当地的老高粱，成为全省粮食生产的主要品种。

但是，当晋杂五号高粱进入加工环节后，对它的评价却是极度負面，几无优点！

第一，在辽宁种植的晋杂五号，不知是水土不服还是生长期不够，收获后，40%以上还都帶着皮壳，且粒型极不整齐，内含很多小粒的高粱，几乎都带着果皮，这些皮壳很难脱掉，虽经多道米机加工，仍然还有一大部分附在粮粒上面，工人们给这些拒不摘“帽”的小高粱，取了一个形象的名字，叫“顽固粒”。这些“顽固粒”和当时社会上的“顽固派”一样，在食用时给革命群众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第二，就是这种高粱的粉质率很高，耐不住多道米机强大的挤压和摩擦，在脱皮过程中，很多被碾碎甚至变成粉末，大大降低了出米率。

最终造成的结果是，出米率大为降低，从原來的70%以上，突降到50%多一点；高梁米中的含壳率由原来的不高于0.06%（省标），突升至0.3%以上，几达原来的5倍。不仅大大降低了经济效益，而且造成了产品质量严重的不合格。

这些不合格的高粱米中，含有相当多还带着壳的小高梁，这些“顽固粒”，蒸不熟，煮不烂，非常难吃，既嚼不动，又吐不出来，严重影响口感和食欲，造成了极为不良的社会影响！

这时正值文革时期，加工出这样质量恶劣的高粱米投放市场，让无产阶级革命派非常愤怒，整个社会都在声讨粮食局，声讨粮食加工厂。

而加工高粱米的二米厂，则陷入一种既无能为力，又十分委曲，却无処可诉的境地。

晋杂五号高粱

在这种悲壮的气氛下，我们六名即将毕业的粮加班学员，来到二米厂，开始了近两个月的毕业实习。

进厂后，我们就进入高粱米车间，参加倒班生产。很快，就体会到一种社会责任感。尽管我们还都是学生，而且没有学过高粱米的加工，但都非常认真和努力地投入到一线的生产之中。

我尽力地去向老工人学习，怎样面对和解决这些生产难题，也力图用所学到的专业知识，去探索攻克这些难关的方法和途径。

我是从农村回来的，马耳山的主产就是高粱，但那些祖上留传下來的老品种高粱，质地非常坚硬，用石碾子都压不碎，而且高粱粒上根本不帶皮壳，铺到碾子上，碾好长一会儿，才能把高粱上的种皮慢慢碾下來，用簸箕抖几下就把高粱糠搧出去，碾出來的高梁米非常整齐，连碎米都很少。哪見过这种杂交高梁，经过三道磨米机后，出来的高粱米中，不仅含有大量的碎米，还存留着那么多磨不去皮壳的小高粱。

再看看磨出來的高粱糠，不仅含有许多碎米，还有很多白花花的高粱面子，估计加点水都能蒸出窝头來。

那时，厂子里没有专业的技术人员，虽然分配了两名女大学生，但受极左路线的影响，一名趙敬东，被安排到厂政工组工作，后來抽调到市财会学校，当了我们的制米老师，另一名姓范的女大学生，由于不擅言词，竟被分配到麻袋库缝补麻袋。

当时的口号是工人阶级领导一切！市粮食局在全市组织一批老工人，成立了晋杂五号高粱加工攻关小组，有位成员提出建议，把加工玉米面的大钢磨，改成胶磨，去脱除残留在高粱上的皮壳。经过初步试验，效果还可以，于是就把全市所有的大钢磨都集中起来，一共凑了十二台，把里面的齿板卸下來，换成胶板，放在车间二楼，高粱除杂后，全部用胶磨先走一遍，意图利用胶磨的搓撕力，去除顽固粒上的皮壳，然后再进入磨米机碾磨。

此外，在政策上，又多次修订了高粱米的检验标准，最终把省标高粱米中的含壳率提高6倍，由0.06%提高到0.3%，也就是说，在一百斤高梁米中，最高允许有3两高梁壳混在里面。

即使这样，高梁米出厂的合格率才勉强达到75%。

而出米率也只达到55%左右。

还是没能解决根本问题。

这是我抄录的一九七三年二月十四日当天生产的原始记录，全天一共加工了307吨原粮，只出了172吨高粱米，却出了48吨糠，11吨碎米和3.5吨小高梁。粗算一下，出米率只有56%多一点。

一进班儿，我就注意到这道专门脱壳的胶磨，在设备检修時，胶磨盖被打开，能看到里面的结构，这种胶磨其实就是老式磨玉米面的大钢磨，把钢制的齿盘拆下来，换成了较厚较硬的胶盘。

大钢磨的原理就是把两片磨盘立了起來，里面的一片是固定的，由外面的磨盘去转动，通过调整两片磨盘的轧距去进行不同程度的硏磨，把玉米磨碎，直至成粉。改成胶磨后，也是通过调节轧距，去改变两扇胶盘之间的搓撕力度，控制脱壳的程度和减少米粒的破碎。

我对这胶磨认真地进行了测绘，去分析其内部结构和工作原理。

胶磨外廓正面视图

这是我用铅筆徒手绘制后，又用钢筆将轮廓加深一下，所以看得较为清晰。

胶磨侧剖图

当年是用铅笔徒手测绘的，因为较复杂，无法再用钢筆加深，年代久远，已经有点模糊，但还是可以看出，中间的非金属剖面，就是胶磨的两片胶盘。

在生产中，我也时时注意胶磨的操作和运行状态，並经常和操作工人一起讨论胶磨的工作特性，听取他们对胶磨的评价和分析。

很快，我就发现了一些问题。

这些胶磨虽然能把一些顽固粒上的皮壳去除，但它同时也具有一定的剪切和挤压能力，当操作工人想提高高粱的脱壳率时，就得拧紧轧距，那胶磨转速高达1700转/分，飞速运转的胶盘就会把一些颗粒较大的高梁磨碎，又由于胶磨的下面有一块铁制的档板，从胶磨飞速下來的料流，正好撞击在档板上，又一次增加高梁的破碎程度，没破碎的，也会出现一些惊纹（wèn），在后面的碾磨工序中极易被碾碎甚至成为粉末，这是造成出米率降低的主要原因之一。

再有就是，经过多日观察，发现脱壳后的两道吸风分离器，不但吸风道较为窄小，而且还是串联排列，吸杂的宽度和长度，都不能滿足吸风分离的要求，料流一大，风力就显不足，大量的皮壳，还没吸走，就隨着大溜（lìu）进入了下道工序，造成主流中含有较多的高梁壳，而副流中含较多的高粱，这也是高粱米中含壳较高的一个主要原因。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