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强的美篇

强强

<p class="ql-block">73次列车抵沪:061的岁月,终落进家的灯火里</p> <p class="ql-block">73次列车的轮轴终于在上海站的铁轨上轻颤着停下,汽笛一声长鸣,没裹住站台飘来的香——是弄堂口生煎的焦香,混着老樟树的清苦,一下子就钻进了061基地老人们的心里。绿皮车厢的窗户早被呵出的白气蒙了层雾,却挡不住一双双攥着旧物的手:有的捏着磨出毛边的车间手套,有的把泛黄的工作证按在胸口,指腹还在摩挲着“061基地”那行烫金字。</p> <p class="ql-block">老周坐在靠窗的位置,帆布包里露着半截锈迹的扳手——那是他在061车间拧了二十年的家伙,当年调试机器时崩掉的漆皮还在,他总说“这扳手认手,带回家留个念想”。火车刚停稳,他就看见站台边一个穿灰布衫的老太太朝他挥手,手里拎着个保温桶。“阿娟!”他喊出声,脚步都有些踉跄,刚出车门就被老太太拽住胳膊:“慢些走,你膝盖在贵州冻出的毛病,别又疼了。”保温桶打开,是他念叨了半年的腌笃鲜,笋片还透着嫩:“知道你爱吃春笋,我从三月就腌着等你。”老周低头舀了一勺,鲜得眼眶发热——当年他去遵义时,阿娟就是在这站台上塞给他一罐腌菜,说“下饭”,这一等,就是二十五年。</p> <p class="ql-block">过道里的李师傅正忙着把技术笔记塞进内袋,本子里夹着张黑白照片:二十岁的他站在061基地的机床前,胸前别着“先进生产者”的徽章。“爸!”一声喊让他猛地抬头,站台口一个中年男人正举着个纸袋跑过来,里面是热乎的粢饭团。“您去年打电话说想这口,我今早五点就去排队。”男人说着,帮他拎过包,指尖触到笔记的硬壳:“这就是您说的‘宝贝笔记’?”李师傅笑了,翻开第一页,是当年师傅教他的公式:“在061时,靠这本子解决了多少机器故障,现在带回家,也给你讲讲当年的事。”父子俩的脚步越走越近,影子在站台上叠在一起,像极了他当年跟师傅在车间里的模样。</p> <p class="ql-block">车厢连接处,张阿姨正对着小镜子理头发,鬓角的白发被她悄悄捋到耳后——她怀里揣着给孙女织的毛衣,毛线是贵州老乡送的山羊毛,软得能裹住小胳膊。“囡囡呢?”她刚探出头,就看见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扑过来,手里举着颗大白兔奶糖:“奶奶!妈妈说这是您当年在061想的糖!”张阿姨把孩子抱起来,毛衣的针脚蹭到孩子的脸:“这是奶奶在贵州夜里织的,就想着你穿上正好。”旁边的儿媳笑着递过一杯热豆浆:“您上次视频说贵州的豆浆淡,我在家用黄豆磨了浓的,还温着。”张阿姨喝了一口,甜意从舌尖漫到心里——当年在061宿舍,她跟工友们就着咸菜喝稀豆浆,总说“等回家,要喝最浓的”。</p> <p class="ql-block">站台上渐渐热闹起来,061的老人们被亲人围着,有的接过热汤,有的摸着家人织的毛衣,还有人把从贵州带的刺梨干、腊肉往亲人手里塞:“这是那边的好东西,你尝尝。”老周跟阿娟走在前面,手里的扳手被阿娟攥着:“你袖口的补丁还没补,我在家早备好了布。”李师傅跟儿子聊着车间的事,笔记被儿子小心地抱在怀里。张阿姨牵着孙女,听儿媳说家里的阳台种了她爱好的薄荷,脚步都轻快了。</p> <p class="ql-block">73次列车静静地停在那里,车身还沾着遵义的风尘,可061基地的岁月,终究没被落在路上——它们藏在老扳手的锈迹里,躲在技术笔记的字缝中,最后都落进了家人递来的热汤里,融进了上海站暖黄的灯火里。这一刻,老人们都懂:走得再远,061的日子是勋章,而家的温度,才是最终的归宿。</p> <p class="ql-block">车厢空了,站台的广播轻声提醒下一班车次,可空气里还浮着话别时的余温。有人回头望了一眼那列绿皮车,像在看一段缓缓合上的旧相册。他们曾把青春钉进大山的深处,在061的晨雾里踩着霜上班,在机器轰鸣中写下一行行工整的检修记录。那时的信纸写得密密麻麻,寄回家的总是“一切都好”,可夜里翻身时,听见的是黄浦江上轮船的汽笛,在梦里回荡。</p> <p class="ql-block">如今,他们终于回来了。不是以探亲的名义,不是带着行李匆匆往返,而是真正地,把漂泊的根须重新扎进故土的泥土里。阿娟扶着老周慢慢走,说阳台上的茉莉今年开得特别好,夜里香得睡不着;李师傅的儿子悄悄把笔记塞进背包夹层,打算回去就临摹一遍父亲的字迹;张阿姨牵着孙女的手,听她奶声奶气地背“床前明月光”,忽然想起自己当年在车间休息室抄过的诗句,纸角都磨毛了。</p> <p class="ql-block">这趟73次列车,走了半辈子。它穿过湘黔线的隧道,跨过长江支流的铁桥,载着一群沉默的背影,也载着无数没说出口的牵挂。他们不是英雄,也没立过丰碑,只是在国家需要的时候,走进了深山,把螺丝拧紧,把图纸画准,把岁月熬成一盏不灭的灯。而现在,灯芯终于落进了家的碗里,映着汤面的油花,晃着孩子的笑脸,也照见了彼此眼角的皱纹。</p> <p class="ql-block">站前的风卷起一张旧车票,打着旋儿贴在铁轨边。上面印着“遵义—上海”,日期早已模糊。可有人记得,那一年,他们拎着包裹走出站台,身后是陌生的山城,眼前是未知的使命。而今天,他们再次走出站台,身后是沉淀了半生的061,眼前,是等了二十五年的那盏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