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田埂上的晨霜还未散尽,老牛已踏着熹微的天光走进田间。它的蹄子深陷在湿润的泥土里,每一步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仿佛要将整个冬日积攒的力气悉数倾注在这片土地上。犁铧划破土壤的声响,在空旷的田野间回荡,那是岁月里最质朴也最执着的韵律。老牛低着头,脖颈上的缰绳勒出深深的痕迹,它看不见身后翻涌的新土,也不知道这片土地来年将孕育出怎样的庄稼,只凭着本能与习惯,日复一日地往返、耕耘。</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春种时它驮着满筐的种子在田垄间穿梭,将希望的颗粒播撒进每一寸土地;夏耘时它拉着除草的农具,在烈日下挪动,汗水顺着脊背滑落,在泥土里铧开小小的湿痕;秋收时它载着沉甸甸的粮穗沿着田埂走向晒场,看着农人脸上洋溢的笑容,自己却只能在一旁啃食干枯的稻草;冬藏时它蜷缩在简陋的牛棚里,舔舐着粗糙的饲料,等待着下一个耕作季节的到来。一年又一年老牛在田地里耗尽了青春与力气,从矫健的青壮年走到步履蹒跚的老年,身上的毛发渐渐失去光泽,眼角也积满了浑浊的泪水。可当农人走遍田垄,划分土地归属时没有半块田垄会刻上它的名字,它只是这片土地的过客,是劳作的工具,终究与土地的所有权无关。</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磨坊里的石磨转动了一辈子,驴的脚步也跟着石磨在原地打转了一辈子。昏暗的磨坊内只有一扇小窗透进微弱的光线,照亮空气中飞舞的面粉颗粒。驴的眼睛被蒙住,看不见窗外的四季流转,也看不见磨盘里不断堆积的面粉,只能循着磨盘转动的节奏一步一步地走着圆圈。脖子上的轭具磨破了皮肤,结了一层又一层的痂,它却从未停下脚步。</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清晨,当第一缕阳光还未穿透云层,驴已开始拉磨,石磨“吱呀”的声响打破了乡村的宁静;正午,农人在屋舍里歇息,驴仍在磨坊里劳作,汗水浸湿了它的皮毛,顺着四肢滴落在地面;傍晚炊烟袅袅升起,驴依旧没有停歇,直到磨完最后一斗谷物,才能得到一把干瘪的草料。它磨出的面粉有的被做成香甜的馒头,端上农人的餐桌;有的被制成精致的糕点,送往远方的市集。可无论这些面粉去往何方,滋养了多少人,没有一颗粮食会真正属于这头驴。它只是磨坊里的一个符号,是转动石磨的动力,终究与粮食的归属无关。</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看着老牛与驴的一生,不禁让人想起世间的人。人这一生从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起便踏上了奔波劳碌的旅程。孩童时为了学业日夜苦读,背着沉重的书包穿梭在学校与家庭之间,只为了在考试中取得好成绩,考上理想的学校;青年时为了事业四处打拼,在拥挤的职场中奋力竞争,加班加点是家常便饭,只为了获得更高的职位,赚取更多的财富;中年时上有老下有小,肩上的担子更重,既要照顾年迈的父母,为他们求医问药,又要抚养年幼的子女,供他们读书生活,不敢有丝毫懈怠;老年时本以为可以安享晚年,却可能还要为子女的生活操心,为自己的健康担忧,在岁月的流逝中渐渐耗尽了所有的精力。</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有人一辈子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创下了庞大的商业帝国,可当生命走到尽头,那些财富终究会易主,或是留给子女,或是捐赠给社会,自己带不走一分一毫;有人一辈子在官场中兢兢业业,获得了崇高的地位与荣誉,可退休之后那些权力与光环便会褪去,回归平凡,再也无法掌控曾经的一切;有人一辈子在田地里辛勤劳作,种出了丰收的庄稼,可这些粮食大多被变卖,换成了生活所需的钱财,自己真正能享用的不过是其中的一小部分。</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老牛耕了一生的田没有半块地归它;驴拉了一辈子的磨没一颗粮属它;人奔波劳碌几十年也终究带不走世间的任何东西。可即便如此,老牛依旧日复一日地耕耘,驴依旧年复一年地拉磨,人也依旧在岁月里不断奔波。或许生命的意义并不在于拥有多少,而在于经历的过程,在于在奔波劳碌中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在于在平凡的岁月里诠释出生命的坚韧与执着。就像老牛的耕耘让土地变得肥沃,孕育出希望;驴的拉磨让谷物变成面粉,滋养了生命;人的奔波让生活变得充实,创造出价值。这些痕迹与价值或许比物质的归属更重要,它们会留在岁月的长河里成为生命最珍贵的印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