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团趣事~2

十八子

第二章：子瓜

河套的七月末，空气里都飘着甜丝丝的瓜果香。我蹲在兵团宿舍门口，望着远处连成一片的瓜田，脸被晒得发烫，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

当初从天津坐着绿皮火车来内蒙兵团，我满脑子都是手握钢枪保卫边疆的画面——风沙里站岗，月光下巡逻，多气派。可来了大半年，钢枪倒是没摸几回，实弹射击却只在新兵训练时碰过一回。每次给家里写信，我都得绞尽脑汁编点“惊险”故事，怕爸妈觉得我这兵当得太窝囊。

好在内蒙兵团里趣事多，冲淡了不少失落。这天休息，我背着两壶好酒，直奔四连找孟繁利和宋修宝玩。孟繁利是我天津老乡，说话带着熟悉的津腔；宋修宝是青岛人高马大，大家都叫他“大个”，力气大得能扛着麻袋跑二里地。

到四连时正赶上饭点，孟繁利从食堂打来二米饭和豆角菜，还有大个从青岛带来的五香鱼罐头，不知孟繁利从那有端来一大饭盒鸡肉，我们仨蹲在宿舍门口吃得热火朝天。“吃完饭带你去个好地方。”孟繁利抹了把嘴，神秘兮兮地说。

跟着他们绕到宿舍后边，一条河渠蜿蜒着伸向远方，渠水清亮，阳光洒在水面上，能看见一群群小鱼游来游去。“上海兵都爱在这儿抓鱼，用竹片就能钓一大串。”孟繁利说着，朝不远处喊了一声，几个穿着蓝布工装的上海知青应声过来。

我起初压根不信，竹片软趴趴的，怎么能抓鱼？可没等我开口质疑，一个戴眼镜的上海知青已经找来了材料：一根细鱼线，几截很细的竹皮签，还有一小团用麦麸拌的鱼食。他手指灵巧，每隔一吒来远就把竹皮签弯成小圈，牢牢插在鱼食里，再把鱼线的一头系在岸边的柳树上，另一头轻轻放进水里。

“等着瞧，顶多一刻钟。”上海知青推了推眼镜，笑着说。我蹲在岸边盯着水面，眼睛都不敢眨。没过多久，水面突然泛起一圈圈涟漪，鱼线轻轻抖了一下。“来了！”孟繁利喊了一声。

那上海知青伸手一提鱼线，我顿时看傻了眼——好几条三寸长的小鱼挂在竹皮签上，扑腾着尾巴。原来鱼一咬食，弯曲的竹皮签就会弹开，正好把鱼嘴卡住，既不会让鱼跑了，又伤不着鱼。“南方人就是脑子活！”我忍不住赞叹，心里琢磨着回去也试试这法子。

玩到日头偏西，我该回团部了。孟繁利怕我走得累，找了辆“草原吉普”——其实就是辆毛驴车，车辕上拴着头灰毛驴，走起路来慢悠悠的。“路上渴了就跟驴说，它听得懂。”宋修宝拍了拍驴脑袋，逗得我直乐。

毛驴车晃悠着往前走，路过一片西瓜地时，我突然觉得嗓子干得冒火。抬头一看，地里的西瓜一个个滚瓜溜圆，青绿色的瓜皮上带着深绿的条纹，看着就甜。更让人动心的是，地里连个看瓜的棚子都没有，四下里也没见着人。

“师傅，停一下！”我赶紧喊住赶车的老乡。跳下车直奔瓜地，弯腰挑了个最大的西瓜，掂量着得有十来斤。可翻遍口袋也没找着刀，我年轻气盛，攥着瓜柄往上一举，再使劲往地上一磕——“嘭”的一声，西瓜四分五裂。

可下一秒我就傻了眼：裂开的西瓜里，红彤彤的瓜瓤少得可怜，大多是空的，密密麻麻的黑瓜子嵌在薄薄的瓤里。我不信邪，掰了一块放进嘴里，一点甜味都没有，嚼着像没滋没味的黄瓜，连半点西瓜的清甜都没有。

“哈哈！你们是兵团来的娃吧？”正纳闷呢，路上走过来个扛着锄头的老乡，看着我们手里的西瓜，笑得直不起腰。

我脸一红，点点头：“大爷，这西瓜咋没啥瓤啊？还不甜。”

“这哪是吃的西瓜哟，这是子瓜！”老乡指着瓜里的黑籽，“你们平时吃的西瓜子，都是从这瓜里取出来的。这瓜的瓤本来就少，也不甜，没人会来偷的。”

我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地里没人看守，原来这“西瓜”根本不是用来吃的。车把式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你这天津娃，平时挺机灵，咋这回犯糊涂了？”我又羞又笑，把手里的瓜扔回地里，心里觉得又新鲜又好笑——长这么大，还是头回见专门产瓜子的瓜。

毛驴车继续往前走，风里飘来远处瓜田的甜香。我坐在车上，摸着发烫的脸颊，想起刚才的糗事，忍不住笑出声。来内蒙兵团这大半年，没扛着钢枪经历啥惊天动地的事，却见识了用竹片钓鱼，还误吃了子瓜，这些新鲜事，比编出来的故事有意思多了。

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毛驴的蹄子踩在土路上，发出“哒哒”的声响。我望着远处兵团的营房，突然觉得，这样的边疆生活，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