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演义（三十）

李明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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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李明鹏

图片：Al制作

第30章 老兵泣血

宣和七年十一月廿九，黄河渡口的雪下了一夜，把营地里的帐篷都盖成了白色。王进裹着那件打了七八个补丁的棉袄，还是觉得冷——棉袄里的棉絮早就板结了，根本不挡风。他望着黄河对岸，那里的金兵营帐越来越多，雪地里插着的女真狼旗，在风里猎猎作响。

“王大哥，张五哥他们去借粮还没回来，是不是出事了？”王小五搓着手，冻得直跺脚。王进皱了皱眉，心里也有点慌——陈家村离渡口只有十里地，按理说早就该回来了。他刚要说话，就看见远处有几个人影，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这边走。是张五，还有两个村民，手里扛着粮袋，身上都沾满了雪。

“张五，你们怎么才回来？”王进赶紧迎上去。张五把粮袋往地上一放，喘着粗气说：“别提了，路上遇到了几个溃散的宋兵，抢我们的粮，我们跟他们打了一架，才把粮抢回来。”他的脸上有一道伤口，还在流血，“这些兵，真是丢尽了大宋的脸！”

王进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话。他知道，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他让王小五把粮袋打开，里面是些玉米饼子和红薯，还有几袋小米。“大家分着吃点，垫垫肚子。”王进说。士兵们围过来，拿起玉米饼子，啃得“咯吱”响。虽然冷，虽然硬，可大家都吃得很香——这是他们这几天吃的第一顿饱饭。

刚吃完，就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赵老栓趴在土坡上，看了一会儿，大喊：“不好！是金兵的骑兵，这次至少有五百人！”王进心里一紧，赶紧让大家做好准备。可他心里清楚，就凭他们这三十多个老兵，还有这些简陋的武器，根本挡不住五百金兵。

“王大哥，要不我们跑吧？”有个士兵小声说。王进瞪了他一眼：“跑？往哪跑？黄河后面就是汴京，我们跑了，金兵就过去了，城里的老百姓怎么办？我们的家人怎么办？”那个士兵低下头，不说话了。

金兵的骑兵越来越近，为首的还是上次那个金将，身披银色铠甲，手里拿着狼牙棒。他勒住马，看了看眼前的宋兵，哈哈大笑：“上次让你们侥幸赢了，这次我看你们还怎么挡！”说着，他一挥狼牙棒，金兵们呐喊着冲了过来。

“放箭！”王进大喊。赵老栓的箭先射了出去，可这次金兵有了防备，用盾牌挡住了箭。紧接着，金兵的箭射了过来，几个宋兵中箭倒下，惨叫声在雪地里回荡。

“推滚木！”张五喊着，和几个士兵一起，把滚木推了下去。可这次金兵太多，滚木根本起不了多大作用。金兵很快就冲了过来，第一个金兵的刀砍向王小五，王小五赶紧用刀去挡，可他的刀太钝了，被金兵的刀砍断，金兵的刀顺势砍在他的胳膊上，鲜血喷了出来。

“小五！”王进大喊着，冲了过去，一刀砍在金兵的背上。金兵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可更多的金兵冲了过来，把王进和士兵们团团围住。

张五的胳膊又被砍了一刀，他却像没看见一样，抱着一个金兵，滚进了雪地里，用牙咬金兵的脖子。金兵疼得惨叫，用刀捅进张五的肚子，张五却咬得更紧了，直到金兵没了动静，他才松开嘴，笑着说：“我……我杀了一个金兵……”说完，就倒在雪地里，不动了。

赵老栓的箭射完了，他捡起地上的石头，往金兵的头上砸。一个金兵的刀砍向他，他用弓去挡，弓被砍断，刀砍在他的胸口，他喷出一口血，倒在地上，眼睛还盯着金兵的方向。

王小五的胳膊流着血，他却还是挥舞着断刀，和金兵拼命。一个金兵的狼牙棒砸向他，他没躲开，被砸中了脑袋，倒在雪地里，手里还紧紧攥着王进给他的箭袋。

王进看着身边的兄弟一个个倒下，心里像刀割一样疼。他挥舞着刀，左砍右杀，身上沾满了鲜血，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金兵的。他想起种师道将军的话，想起西军的荣耀，想起家里的妻儿，他不能倒下，他要守住黄河，守住汴京。

可金兵太多了，他的力气越来越小，刀也越来越慢。一个金兵的刀砍向他的后背，他没躲开，疼得倒在地上。金兵围了上来，举起刀，就要砍下去。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号角声。金兵们愣了一下，纷纷回头。只见远处来了一队宋兵，打着“种”字旗，骑着马，往这边冲。是种朴！是种将军的儿子，带着西军的援兵来了！

金兵的金将骂了一句，一挥狼牙棒，带着金兵们撤退了。种朴冲到王进身边，把他扶起来：“王大哥，你怎么样？”王进看着他，笑了笑：“我没事……幸好你们来了。”

种朴看着地上的尸体，眼里含着泪：“这些都是你的兄弟？”王进点点头：“他们都是好样的，都是西军的好兵。”种朴叹了口气：“我爹临终前还说，西军是大宋的脊梁，果然没错。”

雪还在下，把地上的尸体盖了一层。王进望着黄河对岸的金营，心里暗暗发誓：“张五，小五，老栓，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守住黄河，守住汴京，为你们报仇！”

远处的汴京城，灯火闪烁。王进知道，那里还有李纲大人，还有很多像他们一样的人，在为保卫汴京而战。他相信，只要大家齐心协力，一定能打退金兵，保住大宋的江山。

黄河的冰还在裂，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在为这些牺牲的士兵们哀悼，又像是在为坚守的人们加油。王进握紧了手里的刀，心里充满了坚定的信念——他要和西军的兄弟们一起，守住这片土地，守住大宋的希望。

种朴让人把王进扶进临时搭的帐篷，军医剪开他后背的棉袄，伤口翻着红肉，冻得发乌。“得赶紧裹上草药，再晚就冻坏了。”军医说着，把捣碎的艾草敷上去，王进疼得牙咧嘴，却没哼一声——比起张五他们倒在雪地里的模样，这点疼算什么。

帐篷外，西军援兵正帮着收拾战场。赵老栓的弓还插在雪地里，弦断成两截，旁边的雪地上，是他用血写的“守”字，被新雪盖了薄薄一层，却依旧扎眼。王小五攥着的旧箭袋被捡了回来，箭袋上“西军魂”三个字，沾着血和雪，反倒更清晰了。

“王大哥，”种朴拿着个布包进来，里面是件新棉袄，“这是我爹当年穿过的，你先穿上。”王进接过棉袄，布料磨得发软，里子还绣着个小小的“种”字。他想起种师道将军在西北时，也是这样把自己的棉袄分给士兵，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汴京那边怎么样了？”王进突然问。种朴的脸色沉了沉：“不太好。太原丢了，王禀将军自焚了，郭药师带着金兵往汴京赶，现在离城只有一百多里。宫里还在吵，主和派要皇上往江南跑，李纲大人在城墙上守着，老百姓自发去帮忙，可粮库快空了……”

王进猛地坐起来，伤口扯得生疼：“那我们得赶紧回汴京！这里有你们守着，我带几个兄弟去帮李大人！”种朴按住他：“你伤成这样，怎么去？我已经派了五十个兄弟往汴京赶，带了咱们西军的粮——虽然不多，总能顶几天。”

他从怀里摸出封信，递给王进：“这是李纲大人给我的信，说‘西军在，汴京在’。”王进展开信纸，字迹刚劲有力，纸上还沾着点城墙上的灰。他想起刚才在渡口，远远望见汴京方向的炊烟，心里突然亮堂起来——不是绝望的烟，是老百姓在城根下支锅做饭、给士兵送粮的烟。

当天傍晚，雪停了。王进披着种朴给的棉袄，站在黄河渡口的土坡上。西边的太阳出来了，把雪地里的狼旗影子拉得很长，金兵的营帐还在对岸，却没了白天的嚣张。种朴走到他身边，指着远处：“你看，陈家村的老百姓来了。”

只见李大娘带着十几个村民，推着几辆小车，车上装着热粥和蒸饼。“王大哥，种将军！”李大娘喊着，把一碗热粥递过来，“知道你们打了胜仗，俺们连夜做的，趁热喝！”王进接过粥，碗沿烫得手发麻，心里却暖得发烫。

有个小娃子跑到王小五倒下的地方，捡起一根断箭，举得高高的：“爹，我要学西军的叔叔，打金狗！”他爹赶紧把他抱起来，擦了擦他脸上的雪：“好小子，以后就当西军的兵！”

王进望着那娃子的背影，又看了看身边的西军弟兄——有的在补修防线，有的在磨刀剑，有的在给牺牲的兄弟立木牌。木牌上没写名字，只刻着“西军卒”三个字，插在雪地里，整整齐齐的。

“种将军，”王进突然说，“等我伤好了，还回黄河来。这里是汴京的门户，丢不得。”种朴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等着你。到时候，咱们一起守着黄河，等勤王军来了，再把金兵打回白山黑水去！”

风又吹起来，裹着雪粒子，却不再像之前那么冷了。王进摸了摸怀里的旧箭袋，又摸了摸种师道将军的棉袄，心里的劲儿又上来了。他知道，这场仗难打，可只要还有西军的兵，还有愿意送粮的老百姓，还有在汴京守着的李纲大人，就还有希望。

远处的黄河水，依旧在冰下奔涌，冰裂的声音时不时传来，不再是不祥的预兆，反倒像战鼓——敲着“守住”的节奏，敲着“不退”的骨气。王进望着汴京的方向，在心里默念：“李大人，撑住。我们西军的兵，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