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桃

子诺

山下茅屋住画郎，笔底春风总难藏。

日日描花换斗粮，偏是桃花色不彰。

忽有仙踪入梦乡，枯枝一握话沧桑。

半块窝头施善念，换来妙笔点韶光。

三夜凝神墨未凉，纸上桃开香满堂。

从此村前村后看，千树万树尽红妆。

我提着竹篮进山寻石青，天边云薄，山风微冷。

半山腰老桃树下坐着个婆婆，白发如雪，眼似秋潭。

她望着那根枯枝叹气，像在等一个久别的故人。

我摸出怀里最后半个窝头，递过去时手都有些抖——

饿久了，谁不心疼这点食？

她接过去慢慢吃了，没道谢，只指着枯枝说：

“你若能画出它开花的样子，便有造化。”

我笑她痴，枯枝怎会开花？

可夜里点灯铺纸，那句话却在耳边绕了三圈，

像春风拂过冻土，裂开一道缝。

连画三夜，墨干了又研，灯灭了又点。

第三夜子时，窗外无风，屋内忽起轻响。

抬头一看，画中桃花竟簌簌落下，

花瓣飘在纸上，香在鼻尖，

而那白发婆婆就站在门口，笑得像个偷糖的孩子。

“我是守桃仙，”她说，“等你三年了。”

原来这山中老桃树，本是天上瑶池遗落的根，

逢春不开，只为等一颗诚心来唤醒。

她取出一支笔，通体青玉，笔尖一点朱砂似血：

“此为‘生花笔’，画花则真，画桃则灵。”

话音未落，人已不见，唯余笔在手，温润如春水。

第二年春，山下变了样。

那棵老桃树竟开了花，粉霞般铺满山坡，

蜂蝶成群，连鸟儿都换了新调子。

我用生花笔画了一幅《桃源初醒》，

挂在村口，夜里竟引来萤火绕画飞舞，

有人说，那是桃花魂在游荡。

从此买画的人踏破门槛，

有人出十两银要一幅《百桃图》，

我摇头：“一文不少，一文不多。”

穷人家孩子过年想贴张年画，

我就连夜画一对桃枝贴门上，

说是辟邪，其实是想让他们也沾点春气。

十年过去，村子叫“桃花村”，

每户窗前都有桃影，

小孩儿背书都念：“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而那支生花笔，依旧温润，

只是我不再问它从何而来，

有些缘法，如风过林梢，

知道它来过，便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