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歆等撰 《西京杂记（外五种）》（一）

睿文

刘歆等撰 《西京杂记（外五种）》（一）

惠帝尝与赵王同寝处，吕后欲杀之而未得。后帝早猎，王不能夙兴，吕后命力士于被中缢杀之。及死，吕后不之信。以绿囊盛之，载以小[插图] 车，入见，乃厚赐力士。力士是东郭门外官奴，帝后知，腰斩之，后不知也。

睿文批注：此篇《西京杂记》已有所载，然其《史记》《汉书》《资治通鉴》皆载其事，当此之时，戚夫人已惨死，汉高祖已驾崩，故吕后肆无忌惮，铲除异己，不曾想，残害赵王如意后，惠帝却郁郁而终，天道轮回，害人害己。

积草池中有珊瑚树，高一丈二尺，一本三柯，上有四百六十二条。是南越王赵佗所献，号为烽火树。至夜，光景常欲燃。

睿文批注：汉制一尺大致为24厘米，而珊瑚高为一丈二尺，也即2.88米，为南越王赵佗所献，号为烽火树，至夜，则光影常欲燃，如此说来，此当为红珊瑚，其树硕大若此，价值连城。

赵后体轻腰弱，善行步进退，女弟昭仪不能及也。但昭仪弱骨丰肌，尤工笑语。二人并色如红玉，为当时第一，皆擅宠后宫。

睿文批注：赵飞燕为汉成帝刘骜之皇后，因其体态轻盈，可与掌上做放置飞舞，故深得皇上恩宠，其妹赵合德则弱骨丰肌，尤工笑语，更得皇上欢心，姊妹独得成帝专宠，消骨蚀髓，终于石榴裙下，姊妹二人亦‘随龙伴飞’，不能自弃。

五侯不相能，宾客不得来往。娄护丰辩，传食五侯间，各得其欢心，竞致奇膳。护乃合以为鲭，世称五侯鲭，以为奇味焉。

睿文批注：哈哈，娄护之得宠于五侯，古今罕有，而五侯与娄护过从甚密，已是无以复加，每日必送山珍海味，单品一味，已是天上人间，况其五味乎？久食乏味，未得其新，故‘杂烩’于一鼎，便是人间珍馐美味，并冠以‘五侯鲭’之美名。

文帝自代还，有良马九匹，皆天下之骏马也。一名浮云，一名赤电，一名绝群，一名逸骠，一名紫燕骝，一名绿螭骢，一名龙子，一名麟驹，一名绝尘，号为九逸。有来宣能御，代王号为王良，俱还代邸。

睿文批注：文帝有九骏，武帝有几骏，史书未作详解，然攻其大宛，得汗血宝马无数，不能胜记。而唐太宗之六骏：白蹄乌、拳毛騧、飒露紫、什伐赤、青骓、特勒骠最为世人所熟知，后太宗驾崩，昭陵为阎立德设计，阎立本勘刻，其六骏端立于陵寝，后世珍宝之。

匡衡字稚圭，勤学而无烛。邻舍有烛而不逮，衡乃穿壁引其光，以书映光而读之。邑人大姓文不识，家富多书，衡乃与其佣作，而不求偿。主人怪，问衡，衡曰：“愿得主人书遍读之。”主人感叹，资给以书，遂成大学。衡能说《诗》，时人为之语曰：“无说《诗》，匡鼎来。匡说《诗》，解人颐。”鼎，衡小名也。时人畏服之如是，闻者皆解颐欢笑。衡邑人有言《诗》者，衡从之，与语质疑，邑人挫服，倒屣而去。衡追之，曰：“先生留听，更理前论。”邑人曰：“穷矣。”遂去不反。

睿文批注：匡衡，字稚圭，勤奋学习但没有蜡烛照明。邻居有蜡烛却照不到他家，匡衡于是凿穿墙壁引来邻居家的光亮，让光亮照在书上读书。同乡有个大户人家叫文不识，家境富裕且藏书众多，匡衡便主动到他家做雇工却不求报酬。主人感到奇怪，询问原因，匡衡说：“只希望读遍主人的藏书。”主人感动，便资助他读书，最终匡衡成为大学问家。匡衡擅长讲解《诗经》，当时人编歌谣说：“无人讲《诗》，匡鼎来了。匡衡讲《诗》，令人开怀大笑。”“鼎”是匡衡的小名。人们敬畏佩服他如此，听众无不开怀欢笑。匡衡的同乡有人讲解《诗经》，匡衡前去请教并质疑辩难，对方被驳得哑口无言，慌忙倒穿着鞋逃走。匡衡追上去说：“先生请留下，再讨论刚才的观点。”同乡回答：“我已无言以对了。”于是离开不再返回。

成帝好蹴鞠，群臣以蹴鞠为劳体，非至尊所宜。帝曰：“朕好之，可择似而不劳者奏之。”家君作弹棋以献，帝大悦，赐青羔裘、紫丝履，服以朝觐。

睿文批注：汉成帝爱好蹴鞠（古代足球），大臣们认为蹴鞠耗费体力，不适合皇帝的身份。皇帝说：“我喜欢这个，可以挑选类似但不劳累的游戏进献。”家君（指刘向）创作了弹棋来进献，皇帝非常高兴，赐予青色羔羊皮裘和紫色丝鞋，穿上它们参加朝觐。

元封二年，大寒，雪深五尺，野鸟兽皆死，牛马皆踡蹜如蝟，三辅人民冻死者十有二三。

睿文批注：元封二年，汉武帝第六个年号，即公元前109年，雪深五尺，山野鸟兽皆冻饿而死，牛马蜷缩如猬，三辅百姓死者十有二三。时隔180 年，袁安在未显达时，曾遭遇洛阳大雪（约公元70年）。当时大雪数尺，他人皆外出乞食，袁安因坚守节操拒绝外出，导致洛阳令误判其死亡。当官吏破门而入时，发现他已冻僵但仍有气息，袁安解释：“大雪天人人饥饿，我不应打扰他人。”洛阳令因此举荐他为孝廉。后世称《袁安卧雪》。自东汉起，“袁安卧雪”便成为众多文人墨客争相吟咏的经典题材。诸如晋代陶渊明的“袁安困积雪，貌然不可干”，唐代骆宾王的“谢庭赏方逸，袁扉掩未开”，宋代晁补之的“明日穷檐深一尺，不知何处觅袁家”，以及元代张可久的“芦花絮衾江纸也似薄，问袁安怎生高卧？”等诗句，均是对袁安清寒君子之风与高风亮节之志的颂扬。

王凤以五月五日生，其父欲不举，曰：“俗谚：‘举五日子，长及户则自害，不则害其父母。’”其叔父曰：“昔田文以此日生，其父婴敕其母曰：‘勿举。’其母窃举之。后为孟尝君，号其母为薛公大家。以古事推之，非不祥也。”遂举之。

睿文批注：王凤因为是在五月五日出生，他的父亲因此不愿意抚养他，说：“俗话说：‘抚养五月初五生下的孩子，等到他长到和门一样高的时候，就会危害自己，否则就会害了他的父母。’”王凤的叔叔则说：“从前田文也是这一天出生的，他父亲田婴告诫他母亲说：‘不能养他。’但他母亲私下里把他抚养成人。后来田文成了孟尝君，尊称他的母亲为‘薛公大家’。按照古时候的事情来推断，这并不是不吉利的事情。”于是王凤的父亲决定抚养他。

王凤，西汉外戚、权臣，阳平顷侯王禁之子，孝元皇后王政君之同母兄。永光二年，即公元前42年，袭封阳平侯，为卫尉兼侍中。汉成帝刘骜登基后，授大司马大将军、领尚书事。王氏四兄弟（王凤、王音、王商、王根）分居要位，铲除异己，掌握朝政，形成“王凤专权，五侯当朝”的局面，提拔侄子王莽为新都侯。

朱买臣为会稽太守，怀章绶还至舍亭，而国人未知也。所知钱勃，见其暴露，乃劳之曰：“得无罢乎？”遗与纨扇。买臣至郡，引为上客，寻迁为掾史。

睿文批注：朱买臣担任会稽太守时，揣着印绶步行回到会稽郡舍亭，但郡里的百姓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的老朋友钱勃看见他衣着破旧、满身汗渍，便上前慰问说：“是不是太累啦？”随手递给他一把纨扇。朱买臣进了郡城，被当作上宾接待，不久又被提升为掾史。

文帝时，邓通得赐蜀铜山，听得铸钱文字肉好皆与天子钱同，故富侔人主。时吴王亦有铜山铸钱，故有吴钱微重，文字肉好与汉钱不异。

睿文批注：在汉文帝时期，男宠邓通被赐予蜀地铜山，允许他自行铸造钱币。这些钱币的文字、形状都与皇帝的钱币相同，因此邓通财富与皇帝相当的程度。当时吴王刘濞也有自己的铜山铸造钱币，所以出现了“吴钱”，这种钱币略重一些，但文字和形状与汉朝的钱币没有区别。

傅介子年十四，好学书，尝弃觚而叹曰：“大丈夫当立功绝域，何能坐事散儒！”后卒斩匈奴使者，还拜中郎。复斩楼兰王首，封义阳侯。

睿文批注：傅介子，北地人，西汉时期著名外交家、大臣。汉昭帝时，西域龟兹、楼兰均联合匈奴，杀汉使官，劫掠财物。他要求出使大宛，以汉帝诏令责问楼兰、龟兹，并杀死匈奴使者，返奏被任为平乐监。元凤四年，即公元前77年，又奉命以赏赐为名，携带黄金锦绣至楼兰，于宴席中斩杀楼兰王安归，另立在汉的楼兰质子为王。以功封义阳侯。

余少时，闻平陵曹敞在吴章门下，往往好斥人过，以为轻薄，世人皆以为然。章后为王莽所杀，人无有敢收葬者，弟子皆更易姓名，以从他师。敞时为司徒掾，独称吴章弟子，收葬其尸，方知亮直者不见容于冗辈中矣。平陵人生为立碑于吴章墓侧，在龙首山南幕岭上。

睿文批注：我年轻时听说平陵人曹敞在吴章门下学习，常常喜欢指责别人的过错，有人认为他为人轻薄，当时人们都这样认为。后来吴章被王莽杀害，没有人敢为他收尸安葬，他的弟子也都改名换姓，转投其他老师门下。曹敞当时担任司徒府的属官，唯独他敢于自称是吴章的弟子，为吴章收尸安葬。这时人们才明白，忠诚正直的人是不被平庸之辈所容忍的。平陵人还在曹敞活着时，就在吴章的墓旁为他立了一块碑，位置在龙首山南麓的幕岭上。

尉佗献高祖鲛鱼、荔枝，高祖报以蒲桃锦四匹。

睿文批注：鲛鱼是中国古代对鲨鱼的统称，现多指皱唇鲨科动物白斑星鲨或其他鲨鱼的肉，别称蜡鱼、沙鱼、鲛鲨等‌。尉佗，即南越王赵佗。

司马长卿赋，时人皆称典而丽，虽诗人之作，不能加也。扬子云曰：“长卿赋不似从人间来，其神化所至邪？”子云学相如为赋而弗逮，故雅服焉。

睿文批注：司马相如，字长卿，他的赋，当时人都称赞它典雅而华丽，即使是诗人的作品，也无法超越。扬雄说：“司马相如的赋不像从人间来的，难道是神灵化育所致吗？”扬雄学习司马相如写赋，但不及他，所以非常佩服他。

汉景皇帝王皇后内太子宫，得幸，有娠，梦日入其怀。帝又梦高祖谓己曰：“王夫人生子，可名为彘。”及生男，因名焉。是为武帝。

睿文批注：此篇所载与正史无异，每每读及至此，便觉可笑，彘者，猪也。而彖辞即《易经》中“彖”（tuàn）即猪嘴上吻部半包住下吻部的意思，与现代语文使用的常用符号圆括弧“()”同形同意。引申为“包括”。再引申为“概括”或“注解”。《易经》的专用术语“彖辞”即指“总括之辞”、“概括之辞”，即概括一卦涵义之辞，或注解一卦之辞。彖辞是用来解释卦辞。汉景帝之子，系乃皇家嫡子，何以起一贱名？百姓之家尚可，如睿文儿进玩伴乳名‘小蛆子’而英明神武大帝乳名为‘彘’百思不得其解。

娄护，字君卿，历游五侯之门。每旦，五侯家各遗饷之。君卿口厌滋味，乃试合五侯所饷之鲭而食，甚美。世所谓五侯鲭，君卿所致。

睿文批注：如此说来，或有其缘，当是今日人称‘再生人’张衡之后，脱胎于蔡邕。前身为人杰，后身为人雄。

张衡之初死，蔡邕母胎孕，此二人才貌相类，时人云：邕是衡之后身。

睿文批注：楼护，字君卿，西汉齐郡人，出身医学世家，其父为长安医者，楼护少时随父行医，通读医经、本草、方术典籍，后转学经传入仕，历任京兆吏。因善辩得名“楼君卿唇舌”，与谷永并称“谷子云笔札，楼君卿唇舌”。楼护游历五侯之门，合五侯所赠奇膳创制“五侯鲭”，此事载于《裴子语林》《西京杂记》等文献。平阿侯举其为方正，官至谏大夫、天水太守，后因捕获吕宽获王莽赏识，封息乡侯。王莽摄政期间因辖地盗乱被免职，晚年家贫仍奉养故友吕公，其事迹见《汉书·游侠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