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歆等撰 《西京杂记（外五种）》（二）

睿文

刘歆等撰 《西京杂记（外五种）》（二）

诸葛武侯与宣王在渭滨，将战，宣王戎服莅事，使人观武侯，乃乘素舆，著葛巾，持白羽扇，指麾三军。众军皆随其进止。宣王闻而叹曰：“可谓名士矣！”

睿文批注：诸葛亮（武侯）和司马懿（宣王）在渭水边驻军，即将交战。司马懿身着戎装处理军务，派人观察诸葛亮的情况。只见诸葛亮乘坐一辆朴素的车子，戴着葛布头巾，手持白色羽毛扇，指挥三军。全军都随着他的行动进退有序。司马懿听说后感叹道：“这可真是名士啊！”

魏武将见匈奴使，自以形陋，不足雄远国，使崔季珪代当坐，乃自捉刀立床头。坐既毕，令人问曰：“魏王何如？”使答曰：“魏王信自雅望非常，然床头捉刀人，此乃英雄也。”魏王闻之，驰遣杀此使。

睿文批注：裴启所著《裴子语林》虽散佚，然与他书亦载其事，故鲁迅编辑成册，以飨吾侪，然此等记事，正史亦载其事，如此，功德无量。

杨修字德祖，魏初弘农华阴人也。为曹操主簿。曹公至江南，读《曹娥碑》文，背上别有八字，其辞云：“黄绢幼妇外孙蒜臼。”曹公见之不解，而谓德祖：“卿知之不？”德祖曰：“知之。”曹公曰：“卿且勿言，待我思之。”行三十里，曹公始得，令祖先说。祖曰：“黄绢，色丝，‘绝’字也。幼妇，少女，‘妙’字也。外孙，女子，‘好’字也。蒜臼，受辛，‘辞’字也。谓‘绝妙好辞’。”曹公笑曰：“实如孤意。”俗云：有智无智，校三十里。此之谓也。

睿文批注：杨修者，古今绝顶聪明者，奸雄如阿瞒，尚差三十里矣，故杨修伴左右，如芒在背，必杀之而后快。故‘鸡肋’令杨修丧命。

何晏字平叔，以主婿拜驸马都尉。美姿仪，面绝白，魏文帝疑其著粉。后正夏月，唤来，与热汤饼，既啖，大汗出，随以朱衣自拭，色转皎洁。帝始信之。

睿文批注：汤饼，汤饼为中国古代面食总称"饼"中经水煮制品的统称，涵盖面条、面片等形态。考古证据显示其起源可追溯至史前时期，青海喇家遗址出土的4000年前小米面条证实其为现存最早实物。汉代石磨普及后，面团撕片煮食的"馎饦"技艺见于《齐民要术》记载，西晋《饼赋》则描述其冬令食用时配以羊肉油脂调汤的烹饪方式。南北朝至唐宋时期，衍生出槐叶冷淘、梅花汤饼等创意品种，宋代《山家清供》记载的梅花形面片需以模具压制定型。该品类在明清逐渐被"面条"名称取代，但"馎饦""拨鱼"等古称仍沿用至今 。而“何郎傅粉”之典故系出于此。

刘伶字伯伦。饮酒一石，至酲，复饮五斗。其妻责之，伶曰：“卿可致酒五斗，吾当断之。”妻如其言。伶咒曰：“天生刘伶，以酒为名。一饮一石，五斗解酲。妇人之言，慎不可听。”

睿文批注：晋代一斗容量约为‌2045毫升‌，重量约为‌2045克换算为今日市制约4.5斤。刘伶豪饮45斤，酩酊之时再饮五斗解酲，如此，堪称海量。

邓艾口吃，常云“艾艾”。宣王曰：“为云‘艾艾’，终是几艾？”答曰：“譬如‘凤兮凤兮’，故作一凤耳。”

睿文批注：邓艾虽口吃，然其智不吃也，答以凤兮，即为妙绝！西汉人周昌口吃,讲起话来常重说“期期”;三国魏邓艾也口吃,多重复说“艾艾”。故有成语‘期期艾艾’之说。

诸葛靓字仲思，在吴，于朝堂大会。孙皓问曰：“卿字仲思，为欲何思之？”曰：“在家思孝，事君思忠，朋友思信。如斯而已。”

睿文批注：诸葛靓，三国时琅邪人，字仲思。诸葛诞之子。甘露二年即公元257年，诞叛魏于淮南，受父遣与长史吴纲至吴请救。吴拜为右将军，镇建业。击平施但之乱。天纪四年，晋伐吴，从丞相张悌率大军渡江迎战，为副军师，大败于板桥。乃帅数百人遁去。吴亡，匿于其姊琅邪王妃家，晋武帝往见，诏以为侍中。固辞不受，归于乡里，终身不向朝廷而坐。

陈寿将为国志，谓丁梁州曰：“若可觅千斛米见借，当为尊公为佳传。”丁不与米，遂以无传。

睿文批注：丁廙字敬礼，是司隶校尉丁冲之子，右刺奸掾丁仪的弟弟。年少时就有才姿，博学洽闻。起初被公府征辟，建安年间担任黄门侍郎。曹操的儿子临淄侯曹植因为才能而受到器重，而丁仪、丁廙兄弟与杨修都决定帮助曹植为嗣，甘愿为其羽翼，曹操犹豫不决，几次差点让曹植当了太子。曹丕深以为患。丁廙为劝动曹操，曾从容地对曹操说：“临菑侯天性仁孝，发于自然，而聪明智达也是如此。至于他博学渊识，文章绝伦；当今天下的贤才君子，不论少长，皆愿从其游而为之死，实在是天所钟爱赐福于大魏，而永授无穷之祚。”曹操说：“曹植，是我的爱子，他真的能像你说的那样优秀吗？我想立他为嗣，你看如何？”丁廙说：“此事关乎到国家之兴衰，天下之存亡，不是愚劣琐贱之人所敢参与的。丁廙听说知臣莫若于君，知子莫若于父。不论君主是明是昏，父亲是贤是愚，都能常知其臣、其子是何成色，大概是因为相知并非因一事一物，相处也并非一朝一暮。更何况明公加之以圣哲，习之以人子。如今下明达之命，吐永安之言，可谓上应天命，下合人心，得之于须臾，垂之于万世。丁廙不避斧钺之诛，岂敢不尽言！”曹操深纳其言。

延康元年（220年），曹丕即王位，诛杀丁仪、丁廙并其家中男口。

王武子葬，孙子荆哭之甚悲，宾客莫不垂涕。哭毕，向灵座曰：“卿常好驴鸣，今为君作驴鸣。”既作，声似真，宾客皆笑。孙曰：“诸君不死，而令武子死乎？”宾客皆怒。须臾之间，或悲，或怒，或哭。

睿文批注：王武子（王济）去世下葬时，孙子荆（孙楚）前去吊唁，哭得非常悲伤，宾客们没有不落泪的。哭完后，他对着灵床说：“你平时喜欢听我学驴叫，现在我为你学一声。”说完学驴叫，声音很像真的，宾客们都笑了。孙子荆接着说：“你们这些人都活着，却让武子死了！”宾客们听了都生气。转眼之间，有的宾客悲伤，有的愤怒，有的又哭了起来。

刘寔诣石崇，如厕。见有绛纱帐大床，茵蓐甚丽，两婢持锦香囊。寔遽反走，即谓崇曰：“向误入卿室内。”崇曰：“是厕耳。”寔更往，向两守厕婢所进锦囊实筹。良久不得，便行出。谓崇曰：“贫士不得如此厕。”乃如他厕。

睿文批注：刘寔，西晋平原高唐人，字子真。少贫苦，好学。以计吏入洛阳，调为河南尹丞。历吏部郎，参司马昭相国军事。镇南将军杜预伐吴，行镇南军司。坐子受赂免官。后起为国子祭酒、散骑常侍，迁右光禄大夫、领冀州都督。拜太傅。因老病逊位，以侯就第。怀帝即位，复授太尉。位望通显，俭素无华，笃学不倦，著《崇让论》，尤精《三传》，辨正《公羊》，著有《春秋条例》二十卷，后散佚。卒年九十一。此篇言刘寔为石崇座上宾，如厕，则以锦囊为厕筹，婢女环侍，故不能畅其所以，足见石崇之奢靡。

石崇厕常有十余婢侍列，皆佳丽藻饰，置甲煎沈香，无不毕备。又与新衣，客多羞不能著。王敦为将军，年少，往，脱故衣，著新衣，气色傲然。群婢谓曰：“此客必能作贼。”

睿文批注：哈哈，侍婢列于毛厕，令其如厕宾客更新衣如厕，客多羞不能著，唯将军王敦傲然著新衣，故群婢皆言：此客必能作贼。如此说来，王敦之狂傲已是天下无敌。天令其亡，必令其狂！

潘安仁至美，每行，老妪以果掷之，满车。张孟阳至丑，每行，小儿以瓦石投之，亦满车。

睿文批注：西晋文学家。字孟阳。安平人。生卒年不详。性格闲雅，博学多闻。曾任佐著作郎、著作郎、记室督、中书侍郎等职。西晋末年世乱，托病告归。张载与其弟张协、张亢，都以文学著称，时称“三张”。其中，载、协相近，亢则略逊一筹。《文心雕龙》说：“孟阳、景阳，才绮而相埒。”一说，“三张”指张华与张载、张协二人，张亢不在其内。传说张载貌丑，外出时顽童常以石掷之，以致“投石满载”。在《幼学琼林》中亦有“投石满载，张孟阳丑态堪憎”之语。可见古人有时也会以貌取人。

陶侃字士行，丹阳人也。鄱阳孝廉范逵宿侃舍，侃家贫，母为截发为髲待之；无薪，伐屋柱炊饭。斩荐以供马。逵感之，乃为侃立声誉，于是显名。侃仕至大将军。晋时人。

睿文批注：陶侃，东晋庐江寻阳人，字士行，一作士衡。少孤贫，为县吏，渐至郡守。西晋永嘉五年即公元311年年，任武昌太守，率军讨杜弢。建兴元年，任荆州刺史。三年，讨平杜弢，为王敦所忌，调任广州刺史，朝夕运甓以习劳。敦败，仍还荆州。东晋太宁三年，加征西大将军。苏峻、祖约作乱，庾亮、温峤赖其兵力收复建康。后任荆、江二州刺史，都督八州诸军事。精勤吏职，常勉人惜分阴，鄙薄清谈浮华，为人所称。

王蓝田食鸡子，以箸刺之不得，便大怒，投于地。

睿文批注：裴启所载与刘义庆所载过于简略，《世说新语》云：‘王蓝田性急，尝食鸡子，以箸刺之不得，便大怒，举以掷地。鸡子于地圆转未止，仍下地以屐齿蹍之，又不得。瞋甚，复于地取内口中，啮破，即吐之。’王蓝田，本名王述，字怀祖，出身于魏晋豪门，曾祖父、祖父、父亲及其子王坦之，都是魏晋时期的“一流人物”。王蓝田年少丧父，继承了蓝田侯的爵位，因此被称为王蓝田。如此名士，何以如此狂燥？甚是可笑！

王右军目杜弘治，叹曰：“面如凝脂，眼如点漆，此神仙中人！”

睿文批注：杜弘治是晋朝时期的人物，别称“神仙中人”，据《世说新语·容止》记载，王羲之曾赞叹他“面如凝脂眼如漆，飘若游云矫惊龙”，称其为“神仙中人”‌。当时有人称赞王濛的相貌，蔡谟则回应“遗憾的是诸位未见过杜弘治”，足见其风采之出众‌。

王子猷尝暂寄人空宅住，使令种竹。或问：“暂住何烦尔？”王啸咏良久，直指竹曰：“何可一日无此君？”

睿文批注：王徽之，字子猷，琅琊郡临沂县人。东晋时期名士、书法家，右军将军王羲之第五子。一句“何可一日无此君。”令东坡公感慨良多，於潜僧绿筠轩中赋诗一首云：

宁可食无肉，不可使居无竹。

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

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医。

旁人笑此言，似高还似痴。

若对此君仍大嚼，世间那有扬州鹤？

王子猷居山阴，大雪夜，眠觉。开室酌酒，四望皎然，因起彷徨，咏左思《招隐诗》。忽忆戴安道，时戴在剡溪，即便夜乘轻船就戴，经宿方至。既造门，不前便返。人问其故，曰：“吾本乘兴而来，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睿文批注：哈哈，所谓名士，颠倒乾坤，不拘礼法，不落窠臼，超凡脱俗是也。正如王孝伯所言：“名士不必须奇才，但使常得无事，痛饮酒，熟读《离骚》，便可称名士。”哈哈，尔等心无挂碍没？痛饮美酒没？熟读《离骚》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