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歆等撰 《西京杂记（外五种）》（三）

睿文

刘歆等撰 《西京杂记（外五种）》（三）

汉高祖手敕太子云：“吾遭乱世，生不读书，当秦禁学问，又自喜，谓读书无所益。洎践阼以来，时方省书，乃使人知作者之意，追思昔所行多不是。”又云：“尧舜不以天下与子，而与他人，此非为不惜天下，但子不中立耳。人有好牛马尚惜，况天下邪？吾以汝是元子，早有立意，兼群臣咸称汝友四皓，吾所不能致，而为汝来，为可任大事也。今定汝为嗣。”又云：“吾生不学书，但读书问字而遂知耳，以此故不大工，然亦足自解。今视汝书，犹不如吾，汝可勤学习。每上疏，宜自书，勿使吏人也。”又云：“汝见萧、曹、张、陈诸公侯，吾同时人，年倍于汝者，皆拜，并语汝诸弟。”又云：“吾得疾遂困，以如意母子相累，其余诸子皆足自立，哀此儿犹小也。”

睿文批注：殷芸（471—529），字灌蔬，陈郡长平人。史载他“性倜傥，不拘细行”，“励精勤学，博洽群书”。初于南齐武帝永明年间，为宜都王萧铿的行参军。入梁，先后于武帝天监年间任西中郎主簿、临川王萧宏记室、通直散骑侍郎兼中书通事舍人等职。又迁国子博士，为昭明太子萧统侍读。十三年，任豫章王萧综长史，综迁安右将军，芸为安右长史。在此期间，梁武帝敕令他编撰此《小说》。这部《小说》，记载自先秦至东晋的轶事传闻，带有明显的野史性质。所记对象，除了帝王将相、历代名人，还涉及民间传说、街谈巷议，可视作后代野史笔记之滥觞。

介子推不出，晋文公焚林求之，终抱木而死。公抚木哀嗟，伐树制屐。每怀割股之恩，辄潸然流涕视屐曰：“悲乎足下！”足下之言，将起于此。

睿文批注：足下古义：对人的尊称。今意，脚下面。译为“您”。足下是旧时交际用语，下称上或同辈相称的敬词。战国时多用以称君主。但其原意并非如此。读得此篇便知其详。

王子乔墓在京茂陵，战国时，有人盗发之，睹之无所见，唯有一剑，悬在空中。欲取之，剑便作龙鸣虎吼，遂不敢近。俄而径飞上天。《神仙传》云：“真人去世，多以剑代其形，五百年后，剑亦能灵化。”此其验也。

睿文批注：太子晋，姬姓，名晋，字子乔，又称王子乔。周灵王之长子，因早卒，未继承王位。关于姬晋的死亡有很多说法，一说因直谏触怒周灵王而被贬为平民，不知所终。一说早逝，并未即位。 一说乘白鹤成仙。 世人认为其高寿，时常将其与赤松子并列为仙人，称“乔松之寿”。其子宗敬改为王姓，后世前蜀后主王衍以他为王氏始祖，加尊号为圣祖至道玉宸皇帝。

孔子尝游于山，使子路取水，逢虎于水所，与共战，揽尾得之，内怀中；取水还，问孔子曰：“上士杀虎如之何？”子曰：“上士杀虎持虎头。”又问曰：“中士杀虎如之何？”子曰：“中士杀虎持虎耳。”又问：“下士杀虎如之何？”子曰：“下士杀虎捉虎尾。”子路出尾弃之。因恚孔子曰：“夫子知水所有虎，使我取水，是欲死我。”乃怀石盘，欲中孔子。又问：“上士杀人如之何？”子曰：“上士杀人使笔端。”又问：“中士杀人如之何？”子曰：“中士杀人用舌端。”又问：“下士杀人如之何？”子曰：“下士杀人怀石盘。”子路出而弃之，于是心服。

睿文批注：殷芸编纂此篇，前者未闻也。子路乃七十二贤之一，孔子何以设计戏弄于他，杀虎怀尾，乃下士所为，故令子路忿恚，怀石盘欲击孔子，又咨询夫子：上士杀人何如？子曰：上士杀人用笔端。又问：中士杀人何如？子曰：中士杀人用舌端。又问下士杀人何如？子曰：下士杀人用石盘。故子路弃之于路，实乃气急败坏，然其俯首帖耳，口服心服。

秦世有谣云：“秦始皇，何强梁；开吾户，据吾床；饮吾浆，唾吾裳；餐吾饭，以为粮；张吾弓，射东墙；前至沙丘当灭亡。”始皇既焚书坑儒，乃发孔子墓，欲取经传。墓既启，遂见此谣文刊在冢壁，始皇甚恶之。及东游，乃远沙丘而循别路，忽见群小儿攒沙为阜，问之：“何为？”答云：“此为沙丘也。”从此得病而亡。或云：“孔子将死，遗书曰：‘不知何男子，自谓秦始皇，上我之堂，据我之床，颠倒我衣裳，至沙丘而亡。’”

睿文批注：哈哈，果有其事？殷芸编纂此篇，意欲何为？安得天下人所不闻也？今之发冢竹简所载已是与《史记》有别，更遑论史实哉。

樊将军哙问于陆贾曰：“自古人君，皆云受命于天，云有瑞应，岂有是乎？”陆贾应之曰：“有。夫目瞤 ，得酒食；灯火花，得钱财；乾鹊噪而行人至，蜘蛛集而百事喜。小既有征，大亦宜然。故曰：‘目瞤 ，则咒之；灯火花，则拜之；乾鹊噪，则喂之；蜘蛛集，则放之。’况天下之大宝，人君重位，非天命何以得之哉？瑞，宝信也，天以宝为信，应人之德，故曰瑞应。天命无信，不可以力取也。”

睿文批注：瞤，读作瞤（rún或shùn），读作瞤（rún）时其本义为（眼皮）跳动或（肌肉）抽缩跳动；读作瞤（shùn）时其本义为古同“瞬”，眨眼。而此篇中应为（rún）应为眼睑抽搐，不自觉地跳动。陆贾释义，或可称牵强附会，然其民间习俗尚有残留，读得此篇便知文明赓续可绵延数千年。

湘州有南寺，东有贾谊宅。宅有井，小而深，上敛下大，状似壶，即谊所穿。井旁局脚食床，容一人坐，即谊所坐也。谊宅今为陶侃庙，谊时种甘，犹有存者。

睿文批注：贾谊者，洛阳人。西汉初年政论家、文学家、思想家。贾谊少有才名，18岁即善著文，以能诵《诗》《书》闻名于河南郡。经河南郡太守吴公推荐，汉文帝召之为博士，官至太中大夫。贾谊深受文帝赏识，律令的更改、服色的变易、社乐的复兴及列侯就国，都出自其谋。后因重臣周勃、灌婴等人的排斥，文帝逐渐疏远贾谊，令其出任长沙王太傅。被贬期间，贾谊仍关心时政，不断上疏。一年后，文帝思念贾谊，遂征还。文帝感叹贾谊之才，即委任他为梁怀王太傅。数年后，梁怀王骑马跌死，贾谊深感责任未尽，忧郁而死，年仅33岁。贾谊一生短暂，但其著作颇多，主要论著有《过秦论》《治安策》《论积贮疏》等政论文章。每每读及三篇，便觉叹为观止。而《论积贮疏》睿文年轻时曾习诵之，惊为天下大才，未能堪以重任，故人称‘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果如其言！2020年，睿文曾亲往长沙凭吊贾谊故居，以生平之仰望。

汉武游上林，见一好树，问东方朔，朔曰：“名善哉。”帝阴使人落其树。后数岁，复问朔，朔曰：“名为瞿所。”帝曰：“朔欺久矣，名与前不同，何也？”朔曰：“夫大为马，小为驹；长为鸡，小为雏；大为牛，小为犊；人生为儿，长为老；且昔为‘善哉’，今为‘瞿所’，长少死生，万物败成，岂有定哉？”帝乃大笑。

睿文批注：论能言巧辩，能胜东方朔者，鲜有其人，常言伴君如伴虎，东方朔伴其左右，常以诡辩令武帝解颐，且大笑释怀，故《荀子.大略》篇中曾言：口能言之,身能行之,国宝也 口不能言,身能行之,国器也 口能言之,身不能行,国用也 口言善,身行恶,国妖也 治国者敬其宝,爱其器,任其用,除其妖。

武帝幸甘泉宫，驰道中有虫，赤色，头目牙齿耳鼻悉尽具，观者莫识。帝乃使朔视之，还对曰：“此‘怪哉’也。昔秦时拘系无辜，众庶愁怨，咸仰首叹曰：‘怪哉怪哉！’盖感动上天，愤所生也，故名‘怪哉’。此地必秦之狱处。”即按地图，果秦故狱。又问：“何以去虫？”朔曰：“凡忧者得酒而解，以酒灌之当消。”于是使人取虫置酒中，须臾，果糜散矣。

睿文批注：哈哈，读得此篇，便知东方朔巧舌如簧，问一而答十，且能按图索骥，自圆其说，真乃英才！令人拍案叫绝！

俞益期，豫章人，与韩康伯道至交州，闻马援故事云：交州在合浦徐闻县西南，穷日南寿灵县界。传云：“伏波开道，篙工凿石，犹有故迹。”又云：“此道废久壅塞，戴桓沟之，乃得伏波时故船。昔立两铜柱于林邑岸，岸北有遗兵十余家，居寿灵之南，悉姓马，自相婚姻，今二百户，以其流寓，号曰马流。言语犹与中华同。”

睿文批注：徐闻县，西汉置。治今广东徐闻县西南。属合浦郡。三国吴为朱崖郡治。南朝齐改为齐康县。为齐康郡治。隋平陈改为隋康县。属越州。大业时属合浦郡。唐贞观二年（628）复名徐闻县。属雷州。北宋开宝五年（972）废入海康县。南宋乾道七年（1171）复置。属雷州。元至元二十八年（1291）移治今县治。属雷州路。明、清属雷州府。

汉袁安父亡，母使安以鸡酒诣卜工问葬地。道逢三书生，问安何之，具以告。书生曰：“吾知好葬地。”安以鸡酒礼之，毕，告安地处云：“当葬此地，四世为贵公。”便与别。行数步，顾视皆不见。安疑是神人，因葬其地，后果位至司徒，子孙昌盛，四世三公焉。

睿文批注：袁安，东汉汝南汝阳人，字邵公。少传家学，习《孟氏易》。明帝时，以三府举荐任楚郡太守、河南尹，为政严明。后历任太仆、司空、司徒。和帝即位，外戚窦宪兄弟专权，他不避权贵，曾多次弹劾窦氏的专横。其子孙世代任公卿，“汝南袁氏”成为东汉著名的世家大族。

郭林宗来游京师，当还乡里，送车千许乘，李膺亦在焉。众人皆诣大槐客舍而别，唯膺与林宗共载，乘薄笨车，上大槐坂，观者数千人，引领望之，眇若松乔之在霄汉。

睿文批注：郭泰（128年—169年），字林宗。太原郡介休人 。东汉时期名士，与许劭并称“许郭”，被誉为“介休三贤”之一。郭泰出身寒微，年轻时师从屈伯彦，博通群书，擅长说词，口若悬河，声音嘹亮。他身长八尺，相貌魁伟。与李膺等交游，名重洛阳，被太学生推为领袖。第一次党锢之祸后，被士人誉为党人“八顾”之一。最初被太常赵典举为有道，故后世称“郭有道”。官府辟召，都不应命。他虽褒贬人物，却不危言骇论，所以不在禁锢之列。后为避祸而闭门教授，弟子达千人，提拔“英彦”六十多人。故其游京师还乡，观者如堵，遥望之如赤松子、王子乔在霄汉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