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朵山登顶记

山水之间

文/图 孙长涧

　　绵绵秋雨缠缠绵绵，断断续续下了四五天。直至周末，天空终于放晴。那片蔚蓝的天空，像是被雨水仔细刷洗过一般，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远处的山峦，也在雨水的荡涤下，显得朗润明快、清秀无比。远山如黛，云雾似纱，缥缈地缠绕在山腰，宛如一幅淡墨洇染的绝美山水画。我仿佛听见了远山深情的召唤，内心急切地渴望着去山里转一转。

恰逢周末，阳光正好，不骄不躁，格外明媚。妻子忽然提议：“咱们好久没去五朵山了，今天天气正好，去山里转转会儿怎么样？”这话简直说到了我心坎里了。

匆匆处理完手头的琐事，时针已指向上午十点，我早已按捺不住期待，立刻驱车往五朵山赶去。驶出五朵山高速口，沿着旅游专线前行。山路蜿蜒曲折，尽是九曲十八弯，车子在满眼葱郁的山腰间左拐右绕，稳稳地、缓缓地盘旋向上，一路都浸在山林的绿意里。

车子终于抵达位于半山腰的万福宫广场。今日游客廖廖，偌大的广场显得有些冷清。

我抬头仰望，只见在满目苍翠的山脊上，四座山峰一字排开。山势峭拔险峻，灰白色的岩壁裸露在外，恰似健美运动员贲张的胸肌，透着一股粗犷的彪悍劲儿。

远远望去，金顶那红色的围墙格外醒目，玻璃栈道宛如一条丝带横亘在峭壁之上，它们仿佛在召唤着我，让我急切地想要爬上去一探究竟。

眼看临近中午，我们便先寻了家山间饭馆填饱肚子。稍作歇息后，便正式踏上了攀爬的行程。

蜿蜒的登山小径藏在林间，林子里错落生长着各色树木。它们姿态万千：有的斜倚着巨石小憩，有的横卧在路上挡着去路；有的细碎的枝叶密匝匝的，像一把把巨伞；有的枝叶稀疏，枝干扭曲盘结，似是岁月刻下的独特纹路。

这些树木的枝丫相互缠绕交织，织成了一片浓密的绿色屏障。阳光只能从枝叶的缝隙里挤进来，洒下斑驳光影，像撒了一地碎金。路两旁随意散落着大小不一的枯木与落叶。

望着这些草木，我竟有些陌生——大多是从未见过的奇形叶片，除了零星的槲叶树和野生猕猴桃藤蔓，其余竟全然不识。这让从小在农村长大、自认熟悉草木的我，不禁有些汗颜。

爬这台阶，简直是场令人绝望的考验。那一级级花岗岩石条铺就的台阶，窄得仅容脚尖立足，层层叠叠、陡得近乎垂直，抬头望去，一眼望不到头。

没爬多久，后背和额头已沁满汗水，呼吸渐渐粗重急促。随着海拔升高，林间的风却愈发清冽，凉意仿佛能穿透皮肤、直抵骨髓；可胸腔里却像燃着一团烈火，真是名副其实的“冰火两重天”。我爬几十级，便扶着护栏喘口气；再挪几十阶，又寻石阶坐下歇一歇。起初还直着身子往上挪，后来才发觉，面对这般陡峭的台阶，手脚并用反倒稳当些。双腿像灌了铅似的沉，愈发不听使唤，好几次被凸起的石棱绊得打个趔趄，差点摔倒。这时我才暗自懊悔：当初怎没坐缆车，偏要逞能挑战自己的体能。

辗转腾挪间，歇了不下几十回，头顶的缆车终于近在眼前，索道上站也清晰可见。瞬间浑身添了劲，朝着最后几十级台阶快步冲了上去。

终于抵达山鞍部，山间静得出奇，仅十来个游人散落在各处角落。一旁售卖饮料的小店中，飘来一段悠扬的旋律，声音轻得若隐若现，似是怕惊扰了这山野的宁静空旷。

登上人工搭建的观景平台，极目远眺，眼前的景致瞬间铺展开一幅波澜壮阔的画卷。连绵的山脉化作汹涌的波涛，一波叠着一波，向远方无尽延伸——张养浩《山坡羊·潼关怀古》里“峰峦如聚，波涛如怒”两句，用来形容眼前这连绵起伏的山势，再贴切不过。山间林木郁郁葱葱，似给山峦披上了一袭翠绿的外衣，叶片在阳光下闪烁着点点金光，宛若大自然随手撒下的碎金。

置身这远离钢筋水泥丛林的山巅，恍若踏入了天上人间，尘世所有喧嚣都被隔绝在山外。眼前满目苍翠，宛如一幅宁静悠远的水墨画，淡雅中透着绵长韵味。一阵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那声音时而轻缓、时而急促，像是在给耳畔做着温柔的按摩。

忽然，“啊——啊——”一阵嘹亮的啼鸣响彻山谷。紧接着，一只黑鸟从密林中振翅飞起，又倏地钻进了另一侧的树林。那声音既像乌鸦的粗哑啼唤，又似深秋草原上离群孤雁的哀鸣，满是悲戚与绝望，听得人骤然心头一沉，涌起莫名的哀伤。

不远处的店铺前排着长长的队伍，我循着好奇凑了过去。还未走近，一股浓郁的香气就钻进了鼻腔——走近一看，原来是家南召烩面店。为推介南召名吃，店家特意推出“一元烩面”：只需象征性付一元钱，就能尝到醇正地道的南召烩面。这让来五朵山游玩的外地游客，在饱览南召风光之余，还能轻松尝鲜本地特色美食。这样的举措，实在贴心又接地气。

抬头仰望，眼前的山峰如擎天之柱，恰似如来佛祖竖起的手指，粗壮圆润。其三面皆是刀削般的悬崖峭壁，一道红墙嵌于峭壁间，墙上方便是金顶祖师庙。寺庙的钟声隐隐飘来，悠扬空灵，似穿越了时空，让躁动的心瞬间沉静下来。

稍作歇息，便向着金顶进发——好在最后这段路程仅百余米高，没多久便登顶了。山顶面积不大，青烟袅袅，令旗猎猎，四五座宫殿紧凑排布。居中的祖师殿威严肃穆，两侧分列着娘娘殿与三官殿。

观内楼阁错落排布，朱红圆木柱敦实矗立，似承托天地的支柱；明黄琉璃瓦在光下熠熠生辉，宛若凝练的天光。飞檐翘角如振翅欲翔的瑞鸟，斗拱交错似巧构的天工，雕梁画栋间纹饰繁复精美，每一笔都透着肃穆。在澄澈蓝天的映衬下，整组建筑线条舒展而不失雄浑，色彩浓艳却愈发庄重——红的沉厚、黄的尊贵与天的湛蓝交相辉映，俨然从九天降下的天宫琼楼，每一处檐角、每一根梁柱，都散发着不容亵渎的神圣与震慑人心的威严。楼阁窗棂上雕刻着精美的花鸟纹样，在阳光下折射出五彩光泽。

殿内香烟袅袅，淡淡的檀香味弥漫开来。真武大帝神像端坐神台，面容慈祥，眼神深邃，似在洞察世间万物；衣袂飘飘，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便要从神台上走下来。神台两侧，整齐排列着绣有道家符文与图案的幡旗，微风拂过，幡旗轻扬，更添几分神秘氛围。

环望四周，群山仿佛都俯身颔首，湛蓝的天空近得仿佛触手可及。极目远眺，山脚下的山峦往远方渐趋平缓，田野纵横交错，宛若大地舒展的脉络；村庄与城镇星罗棋布，恰似一颗颗璀璨的明珠镶嵌在广袤大地。

五朵山旅游公路宛如一条条黑色丝带，缠绕在山腰间，时隐时现；万福宫广场上的车辆，恰似一只只甲虫整齐列队。远处，鸭河如一条巨龙在大地之上蜿蜒舞动；九龙湖、麒麟湖、打磨石崖水库，则像一面面明镜，静静嵌于原野。

东边高楼林立处是南阳市区，鸭河口水库旁那两座高耸的烟囱，正是火电厂的标志；西边那片楼宇则是南召县城——这一切都依稀可辨，在天地间勾勒出清晰的人间轮廓。

清凉山风呼啸而来，掀动衣衫，也卷走了心头所有杂念。我张开双臂，迎着风尽情拥抱这壮丽山河，真切感受着大自然的磅礴伟力。

立于山巅，竟生出一种坐拥天地的错觉——所有烦恼忧愁，早已被抛至九霄云外。我对着苍穹放声呼喊，任声音在山谷间激荡回响，将心底压抑许久的戾气与焦虑，彻底释放一空。

爬山于我，是最偏爱的运动。它不仅能让我一路饱览山间景致，更是一场对体能与意志的硬核考验。它恰似一场微缩的人生——从无捷径可循，每一步都得踏实去走、用心付出。途中那些气喘吁吁的煎熬、几欲放弃的挣扎，终会被登顶时的豁然开阔彻底消解。就像生活里的种种难，扛过去，眼前便会铺展开全然不同的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