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四爷传奇（歇后语版一）

李明鹏

华中腹地的山坳里，有着一个小村庄——枫树村，五百多户人家，二千三百人，日子过得跟村后老井的水似的，慢慢悠悠淌，没惊没乍，却熬出了一股子厚墩墩的韵味儿。

村头有棵老枫树，挂了古树标牌，458年，枝繁叶茂，树杆粗得要五个娃儿手拉手才能箍住。如今我都抱孙子了，它还是老样子——枝桠伸得比村西晒谷坪还宽，活像把撑了百十年的绿伞，夏天遮日头，秋季挡风，冬天扛风雪，树下的石墩子被磨得光溜溜的，比我家吃饭的碗还亮，那都是丁四爷跟老少爷们儿蹲出来的包浆。

说丁四爷是咱村的活宝，那真是“半夜里赶耗子——全村皆知”。丁四爷姓丁，在兄弟姐妹中排行第四，起初是我们这帮娃儿喊出来的。

“爷”的名号，一般跟年龄和辈分有关，可他当时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与年龄和辈分没有半毛钱关系。可他这人，就像老枫树上的疤，看着糙，摸着却手感厚实，里头全是经了年月的嚼头，肚子里的墨水比村东头的池塘还深，讲起故事来“竹筒倒豆子——干脆利落”，帮起忙来“顺风划船——不费劲儿”，村里少了他，就像蒸馒头忘了放碱——没那股子精气神儿。

如今我再瞅村头那老枫树，总想起丁四爷蹲在树根下抽烟的模样，他的故事就像树底下的落叶，一层叠一层，捡起来抖抖灰，还是带着咱村的土味儿，鲜活得很。

第一章 枫树底下的“智多星”

丁四爷是当年枫树村响当当的“文化人”，念过四年私塾、三年初中，肚子里的学问跟村后老井的水似的，深着呢。他人又风趣，跟老头们唠嗑能逗得大伙笑出眼泪，跟年轻媳妇们说话，人家手里的针线都忘了拈，连我们这帮半大娃儿，也总爱跟在他屁股后头转，跟群小尾巴似的。他读的书多，《三国》《水浒》《西游》能倒背如流，讲起故事来唾沫星子横飞，听得我们挪不动脚，心里头天天盼着他闲下来开讲。

那会儿建国没多久，村旁新修了条泥沙公路，铺路的石子全靠社员们工余时候锤。一伙人蹲在路边锤石头，旁人一天锤的量刚够交差，丁四爷的石子却比别人多两三倍，还颗颗大小匀净，跟模子刻出来似的。后来公路验收，愣是把他的石子当成了标杆，让大伙照着学。那年我才三岁多，瞅着这事儿直犯迷糊，总琢磨他咋就这么能耐。后来他把大伙叫到一块儿，揭开了谜底：“跟石头打交道，得摸清它的脾气——顺着纹路下锤子，不使用死劲，石子就乖乖裂开，这叫‘四两拨千斤’，自然事半功倍。”就这一招，让社员们多赚了不少油盐钱，家家户户都念着他的好。

村后山有座开了几百年的煤矿，经雨水一冲，有些石头泛着青红色，拈在手里沉得很，比同等大小的普通石头重出一大截，跟攥着块压缩过的铁疙瘩似的。丁四爷瞅了两眼，就说这是铁矿石，里头藏着三氧化二铁，赶紧让生产队长组织社员，用板车、独轮车往公路边运。那会儿正赶上大炼钢铁，县铁厂原本得从海南运矿石，听说县里出了这宝贝，厂长带着技术员亲自来采样化验，一测真是优质铁矿。之后每天派十辆卡车来拉，足足拉了半个月才拉完，村里也借着这事儿，换回了急需的农药和化肥，解了燃眉之急。

我头回把丁四爷的模样刻进心里，是七岁那年的三伏天。日头毒得能把地皮烤焦，蝉在老枫树上扯着嗓子喊“热死咯”，声儿大得能掀了房顶。村里人都躲在屋里歇晌，唯独老枫树下聚着一圈人，笑声比蝉鸣还响，硬是把暑气都冲散了几分。我扒着奶奶的蓝布衫衣角凑过去，就见个穿洗得发白蓝布衫的汉子蹲在石墩上，摇着把快散架的麦秆扇，古铜色胳膊上的腱子肉鼓鼓的，一笑露出口白牙，晃得人眼晕，比头顶的日头还扎眼。

“陈叔，您这是‘闲得没事干——找虱子挠’呢？”他嗓门亮得像敲铜锣，半条街都听得见，“昨儿个我去后坡割牛草，瞅见只黄鼠狼，抱着个玉米棒子跑，那姿势活像‘小偷进粮仓——慌不择路’，愣是一头撞在老黄牛屁股上！玉米棒子滚沟里了，它还回头瞅了三回，那小眼神，又急又舍不得，逗得我差点笑岔气，镰刀都扔地上了，回来被我家老婆子骂了顿‘败家子’！”

众人笑得前仰后合，陈老爷子捋着山羊胡笑：“你小子，嘴皮子比抹了蜜的倭瓜还甜，怪不得娃子们都跟你屁股后头转，比跟他们爹娘还亲！”

这就是丁四爷，那年他才三十出头，个子不算高，却透着一股子精干劲儿。肩上搭的蓝布衫衣角磨出了毛边，像只掉了毛的麻雀；腰间系根黑布带，别着把铜烟袋——那是他成亲时老丈人给的，宝贝得跟啥似的，烟袋杆上的包浆亮得能照见人影，都是他干活歇晌时，摩挲了一遍又一遍磨出来的。他脚下的千层底布鞋沾着泥，却踩得稳当，走田埂从不会崴脚，像脚底长了眼，哪块石头硌脚、哪处土松，门儿清，比村里的大黄狗还熟路。

村里人都说丁四爷“邪乎”，生他那天，他家屋顶上飘着五彩云，像谁把染布坊的花布全晾天上了。早起拾粪的王大爷瞅见了，撒腿就往村头跑，嗓子喊得直冒烟：“丁家媳妇生了个‘星宿娃’！屋顶上有祥云！将来准是个大人物！”后来更玄乎的是，他十岁那年在深山里迷了路，三天三夜没回家。他娘哭着找遍了全村，连后山的山洞都搜了，愣是没见着人，都以为他被狼叼走了，哭得肝肠寸断，连寿衣都准备好了。

结果第四天一早，他自己从山里头走出来了，怀里还揣颗红果子，红得像火炭。他说被一只长着花羽毛的鸟引到山洞，洞里有个白胡子老头给了他这果子，吃了浑身有劲，三天三夜都不饿。咱村老人都说，这是“山神爷点过窍的——不一般”，将来准有大出息。我小时候总缠着他问：“四爷，那鸟长啥样？白胡子老头是不是长着神仙的样子？”他总摸着我的头笑，掌心的老茧蹭得我头皮痒：“傻娃子，那鸟比你家芦花鸡还肥，老头的胡子比陈老爷子的还长。不过啊——”他突然压低声音，凑到我耳边，热气吹得我耳朵痒，“后来我才知道，那鸟是后山张猎户家跑丢的雉鸡，老头是他爹，怕我娘担心，故意编了个瞎话！”

这话惊得我眼睛都直了，合着当年传得神乎其神的“星宿娃”，竟是这么个来头！丁四爷见我愣着，笑得拍大腿，烟袋锅子从腰上滑下来，“当啷”砸在石墩上：“你以为呢？哪有那么多神仙？不过是村里人疼我，故意把事儿往玄乎了说，怕我一个娃子在外头受欺负！”

丁四爷确实不一般。在咱这“睁眼就是庄稼地，闭眼就是柴火气”的村子，他这“初中文化”，比“老母鸡抱出天鹅蛋”还稀罕，全村就他一个初中生，比熊猫还金贵。后来家里实在供不起了，他才回了村，可书本从没离过手。白天扛着锄头下地，晚上就着油灯啃《三国》《水浒》，连农桑杂记都翻得卷了边，书页上全是他画的小圈圈、小记号，跟蚂蚁似的；里头还夹着糖纸——都是我们这帮娃子给他的，他舍不得扔，就用来当书签。

有回李大爷家娶媳妇，他忙前忙后。红纸上写的“天作之合”四个大字，刚劲得像老枫树的枝桠，横平竖直，透着股子硬气。村里人都围着看，啧啧称奇：“四爷这字，比镇上写对联的先生还强！先生写的字软趴趴的，哪有四爷这字有劲儿！”

拜堂时，他扯着嗓子喊：“一拜天地——风调雨顺！二拜高堂——福寿安康！夫妻对拜——早生贵子！”末了还补了句，眼睛瞅着新郎官，笑得贼兮兮的：“新郎官记好了，娶了媳妇要‘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别学那‘猪八戒娶媳妇——光图快活忘了本’！将来要是敢欺负媳妇，咱全村人都不饶你，我头一个拿烟袋锅子敲你脑袋！”逗得满院人笑，连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都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红盖头晃了晃，像朵颤巍巍的芍药花。

那会儿我总爱跟在丁四爷屁股后头，像条小尾巴，他走哪儿我跟哪儿。他上山采草药，我就跟在后面捡野山楂，捡了一兜子，酸得牙都倒了还往嘴里塞。他见了就笑：“你这娃子，跟山楂有仇啊？酸坏了牙，将来咋啃玉米棒子？”说着就从兜里摸出颗水果糖，糖纸皱巴巴的，是他儿子丁小柱舍不得吃给他留的，塞到我手里，“含着，压压酸气。”

他去河边摸鱼，我就蹲在岸边递网兜，网兜没递准，“哗啦”一声泼了他一身水，鞋都湿了。他也不恼，就笑着拧了拧衣角的水：“你这娃子，手比脚还笨，将来怕是连媳妇都娶不上！”我脸一红，刚想把网兜递回去，他又摆手：“罢了罢了，你还是蹲这儿看我摸吧，别一会儿把我推进河里喂鱼了。”

有回我仰着脖子问他：“四爷，你咋啥都会啊？种地、写字、讲故事，比我爹还厉害！”他摸了摸我的头，指着老枫树说：“娃子，这树活了百十年，啥风雨没见过？人也一样，多瞅、多听、多琢磨，日子就像‘老井里的水——越挖越甜’，哪有学不会的理？你要是把掏鸟窝的劲儿用在学东西上，将来比我还厉害——至少不会递个网兜都能泼我一身水！”

一到晚上，村里最热闹的地方就是晒谷坪——不是因为有戏班子来，是丁四爷要“开讲”了，比戏班子还吸引人。

太阳刚往山坳里钻，家家户户就开始搬板凳，跟赶大集似的：老人们揣着烟袋，摇着蒲扇，慢悠悠地往晒谷坪挪，嘴里还唠着：“今儿个天头热，晒谷坪上风大，凉快，听故事也舒坦！”媳妇们挎着针线笸箩，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手里纳着鞋底，针脚“哒哒”响，嘴里聊着家常：“张家媳妇昨儿个蒸的白面馒头，喧腾得很，我尝了一个，甜得能粘住牙！”“李家小子在城里打工，寄回块花布，红底儿带花，给娃做衣裳正好，比镇上买的还好看！”

我们这些娃子更急，扒拉完晚饭就往晒谷坪跑，碗都没洗，蹲在最前面，眼睛瞪得溜圆，等着丁四爷来。丁四爷总踩着暮色来，手里摇着那把快掉边的麦秆扇，腋下夹着本卷了皮的《三国》——书皮都快掉了，用线缝了好几回，书里还夹着张橘子糖纸，是我上回给他的。他往晒谷坪中央的老磨盘上一坐，清嗓子的那一刻，整个晒谷坪立马安静下来，连狗都不叫了，像“上课的学生——全神贯注”，生怕漏了一个字。

有天晚上月亮亮得像银盘，洒在地上白花花的，丁四爷开讲“草船借箭”。他站起身，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比划着，活像戏台上的老生，有模有样：“话说那曹操，带着大军下江南，战船排得‘像串糖葫芦——一眼望不到头’，那气势，恨不得‘一口吞了东吴’！可诸葛亮是谁？那是‘诸葛亮皱眉头——计上心来’，连夜扎了二十只草船，趁着大雾就往曹营划……”

他讲得绘声绘色，我听得眼睛都直了，仿佛真看见草船上插满了箭，密密麻麻的，跟刺猬似的。可就在这时，村里的刘五突然站起来，叉着腰喊：“四爷，你这话不对！我听我城里表哥说，曹操那大军哪有八十万？顶多六十四万，他是‘吹牛皮不打草稿——虚张声势’！”

丁四爷一愣，随即笑了，嘴角撇了撇，烟袋锅子在手里转了个圈：“刘五，你这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搅局啊’！我这可是从《三国志》上看来的，白纸黑字，能有假？你表哥在城里念了两天书，就比陈寿还懂了？”

“书里的话就全对？”刘五不服气，梗着脖子喊，“那时候的史官，说不定‘拿了曹操的好处——替人吹牛’！八十万大军，粮草都得‘用车拉船运——堆成山’，他咋运到长江边？这不是‘盲人骑瞎马——乱闯’吗？我看你是‘看书看傻了——认死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像“两只斗架的公鸡——互不相让”，唾沫星子横飞，比天上的星星还多。我蹲在前面，瞅着丁四爷脸涨得通红，跟熟透的柿子似的；刘五也梗着脖子，脖子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心里直犯嘀咕：这故事还能讲下去不？别一会儿打起来了。

就在这时，村里的老教书先生拄着拐杖来了。他往中间一站，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却像泼了盆冷水，俩人立马不吵了：“你们俩啊，都是‘关公面前耍大刀——不自量力’。这曹操大军的数，本就是‘清官难断家务事——没个准头’，《三国志》说八十万，野史说六十万，各有各的理。四爷讲故事，图的是个乐子，刘五你较真，就是‘鸡蛋里挑骨头——没事找事’，扫了大伙儿的兴！”

丁四爷听了，笑着拱手，服了软：“先生说得对，是我太钻牛角尖了。刘五，对不住啊，别往心里去，待会儿散了我给你讲段‘三英战吕布’，补偿补偿你。”

刘五也挠挠头笑了，脸有点红：“四爷，我也不对，不该打断你讲故事，是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你别跟我一般见识。”

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可等众人散了，丁四爷却拉着我和刘五往老枫树下走，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打开一看，竟是本泛黄的《三国演义》，扉页上还写着“张猎户赠”，书里夹着的还是我给他的那张橘子糖纸。他指着其中一页笑：“其实刘五说得对，我这书是当年张猎户给的，是本盗版的。后来我去镇上赶集，才瞅见正版的《三国志》，上面写的还真是六十万！”

我和刘五都愣了，合着四爷刚才是故意跟刘五抬杠？丁四爷拍着我俩的肩膀笑，烟袋锅子在石墩上磕了磕：“要是我直接认了，这故事还有啥趣儿？再说了，刘五这娃子爱琢磨，就得跟他吵吵，他才记得牢——你俩记住，不管是看书还是做人，都别‘一根筋走到黑——认死理’，多听听别人的话，才不会‘盲人摸象——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那晚的月亮特别亮，照在老枫树上，叶子沙沙响，像在笑。我到现在都记得丁四爷说的话，不是因为“草船借箭”多精彩，是他那股子“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机灵劲儿，还有他藏在书里的糖纸、烟袋锅子上的亮痕，以及村里人凑在一块儿的热乎劲儿——这些都不是编出来的，是我真真切切摸过、听过、见过的，像“冬天里的炭火——暖人心窝”，比家里的被窝还暖。

打那以后，我更爱跟丁四爷凑一块儿了，不单是为了听故事，更想瞧瞧他肚子里那些“弯弯绕”的道理。他也不藏着掖着，不管是下地干活还是歇晌抽烟，总爱跟我们这些娃子唠几句，话里藏着的理，跟老枫树上的年轮似的，一圈圈绕着，越品越有味道。

有回村里修水渠，要从后山引水到田垄，大伙拿着锄头铁锹挖了两天，愣是在一块硬石岗子前卡了壳。石岗子又大又硬，锄头挖上去只冒火星子，撬棍撬得人胳膊发酸，也只动了点表皮。队长急得直跺脚，蹲在地上抽闷烟：“这破石头，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再挖不动，秧苗都要渴死了！”

丁四爷那会儿刚从镇上换完农药回来，肩上还扛着半袋化肥，见大伙围着石岗子犯愁，就放下东西凑过去瞅。他绕着石岗子转了两圈，用脚踢了踢石头缝，又蹲下来摸了摸石面，突然笑了：“你们这是‘拿着金簪子捅马蜂窝——用错了法子’，这石头看着硬，缝里早被雨水泡松了，咱不用跟它硬刚。”

说着他让大伙找来几根粗麻绳，一头拴在石岗子突出的石棱上，另一头套在村头老黄牛的轭上，又让两个后生拿着凿子，对着石头缝“叮叮当当”凿了几个眼，往眼里塞了些干柴禾，点着了火。火烤得石头“滋滋”响，冒出些白气，丁四爷喊了声“拉”，赶牛的后生一甩鞭子，老黄牛往前一使劲，麻绳绷得笔直，就听“轰隆”一声，石岗子竟从缝里裂开了，碎成了好几块，搬起来都省劲儿。

大伙都看傻了，队长拍着丁四爷的肩膀直叹：“四爷，你这脑子咋长的？跟‘诸葛亮的锦囊——一肚子妙计’似的，要是没有你，咱这水渠还不知道要卡到啥时候！”丁四爷擦了擦额头的汗，笑着叼起烟袋锅子：“哪有啥妙计？不过是‘瞅准了路子再下脚——不瞎闯’，啥东西都有它的软处，摸准了就好办。”

后来水渠修成了，清亮的水顺着渠沟流进田里，秧苗喝足了水，长得绿油油的，比往年壮实多了。收割的时候，稻穗沉得压弯了腰，家家户户的粮囤都堆得冒了尖。队长在晒谷坪上摆了桌酒，请丁四爷坐上首，端着酒碗敬他：“四爷，这碗酒你得喝，没有你，咱今年哪有这么好的收成！”

丁四爷端着酒碗，却没喝，而是把酒洒在了晒谷坪的土地上，笑着说：“这酒不是敬我的，是敬咱这土地，敬大伙的力气，我不过是多瞅了两眼、多琢磨了琢磨，算不得啥。”

那晚的月亮还是那么亮，晒谷坪上的笑声飘得很远，跟老枫树上的蝉鸣、渠沟里的水声混在一起，成了我这辈子都忘不掉的声音。如今我也老了，跟当年的陈老爷子一样，爱蹲在老枫树下的石墩上抽烟，摸着石墩上的包浆，就像摸着丁四爷当年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