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金瓶梅》之八十六 陈经济的“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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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ql-block">我读《金瓶梅》之八十六 陈经济的“棍子”</p><p class="ql-block"> 棍子本来是个普通东西,字典解释为“以竹、木、金属或塑料制成的长条形物体,通常用作工具、武器或支撑物。”但如果赋予了社会生活内容,就复杂了。例如说“打棍子”就有特殊含义,通常用来形容无端指责或恶意攻击,特别是政治运动中的打击迫害,它反映了一种非正常的社会现象,揭示了权力滥用和人权不受保障等问题。又如“地棍”,指地痞流氓。至于“光棍”的释义就多了,有指未婚的成年男性“打光棍”,有指在社会上八面玲珑四面光的人是“光棍”,还有民国之前常称地痞流氓为“光棍”等等。有此可见,无形的棍子比有形的棍子厉害,或者说,棍子的无形意义比有形意义厉害多了。</p><p class="ql-block"> 如果把“棍子”联想为男人身上的某个部位,“棍子”的有形意义和无形意义就叠加起来,“棍子”就有了生命力,就成了有血有肉的“代表”。当了代表,头上的光环就多了。人身上器官虽多,但各种“雅称”或俗语如“棍子”之多,莫过于此。除了xx、xx等那些粗俗的称谓外,还有小和尚、命根子、棒槌、鸟等较为形象的称谓;更有小弟弟、老二、小家伙等等这些感情色彩很浓的昵称。据说之所以那些别称如此委婉,是因为在文化传承中,人的那个部位属于高度隐私,委婉代称能规避语言的唐突和冒犯,适配社会文化中的隐私观念与沟通礼仪,当然这都是和贵妇人相匹配的那个阶层,讲究含蓄,有文化味。他们干起来是赤裸裸的,但说起要文绉绉的,据说胡适老先生记载房事都写“昨夜与老妻又敦伦”一次;那些“命根子”“小家伙”之类的联想式词汇,则能营造对话的轻松氛围,避免话题陷入尴尬。更有特定场合下的特定色彩,一声“小弟弟”从异性口中喊出来,便什么都有了。“老二”不一定能代表“老大”,但“小弟弟”却能代表“哥哥”。“男人是靠下半身思考”的,会思考是人与动物的区别,既然“下半身”决定着男人的人性和兽性,作为男人的代表,也就当之无愧了。</p><p class="ql-block"> “小弟弟”代表“哥哥”,并不意味着“小弟”一味顺从。人举手投足,挤眉弄眼,无不受理念的支配,唯有胯下这根金箍棒例外。刘楚昕的《泥潭》中对关在笼子里示众的熊丑就有一段很形象的描写:</p><p class="ql-block"> 到了傍晚,他的手脚已经没知觉了,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踩在青砖上。他感到鼻头刺痒。他不停皱鼻子,噘嘴解痒,但恰巧痒的部位是一块无论如何也够不到的飞地。很快,他觉得浑身上下的皮肉仿佛共鸣一般,一时间都瘙痒了。他虽看不见,但固执地认为身上到处起了红斑,尤其鼻头有一大块。越这样想,他越觉得痒,接着感到通体发热。他开始幻想自己灵魂出窍,留下一具发痒的皮囊站在笼里;他的魂魄像柳絮一样飘走,穿墙到别人屋里。他要到大人老爷屋里,看他们的老婆出恭、洗澡,看她们白花花的屁股。一想到这个,他的"雀雀"忽然在裤裆里勃起了﹣﹣他被关在站笼里示众,忍受疼痛、疲倦与饥渴,可他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勃起了!他感到羞耻。他被人围观与辱骂时不以为耻,可他的裤裆支起一角时,他突然觉得羞耻了。他的胯下像立起一根烧火棍,热得发烫。他于是维持一个奇怪的姿势,踮脚把屁股往后缩,使得下体看上去不那么"翘然挺然",同时努力回想屎溺鬼怪及一切恶心的东西,好让这玩意快些低下头去。不巧这时警察出来正看见他裆下昂首的雄鸡,气得抄起木棒重重打在枷笼上,狠狠骂道:"□子!"熊丑觉得委屈:"不是故意弄的……"然而警察误以为这竖立的旗杆是在故意挑衅,举起木棒又敲打了一次:"□子养的!"熊丑在笼子里摇摇晃晃,两腿间跳动的竹子终于退化为竹笋。"我……"他刚想分辩,警察已经把棒子扔了,走过来要开笼:"看来还是垫高了呀!"熊丑吓得哇哇乱叫。这下竹笋缩回地下,只露出一个尖尖的嫩芽了。</p><p class="ql-block"> 熊丑的“雀雀”由“一根火烧棍”、一只“昂首的雄鸡”,再到“退化为竹笋”,再而“只露出一个尖尖的嫩芽”,都不是熊丑想要的结果。正因为如此,它给熊丑带来了很大苦恼。“他感到羞耻。他被人围观与辱骂时不以为耻,可他的裤裆支起一角时,他突然觉得羞耻了。”他的意念全部集中在它身上,越集中,就越烦恼。在被围观的囧境中,他是多么希望不再添乱啊,但他越在意,它越“翘然挺然”地矗在那里,威风凛凛,引人注目。</p><p class="ql-block"> 陈经济和熊丑相反。</p><p class="ql-block"> 《金瓶梅》第八十六回,陈经济当众羞辱吴月娘后,雪娥给月娘出主意说:"娘也不消生气,气的你有些好歹,越发不好了。明日哄赚进后边,老实打与他一顿,即时赶离门,教他家去。”月娘听了雪娥的话,第二天就把陈经济诓来,率领雪娥,并来兴儿媳妇、来昭妻一丈青、中秋儿、小玉、绣春众妇人,七手八脚,按下地下,拿棒槌短棍打了一顿。打的这小伙儿急了,把裤子脱了,露出那直坚一条棍来。唬的众妇女看见,都丢下棍棒乱跑了。经济心中暗道:"若不是我这个好法儿,怎得脱身!"于是扒起来,一手兜着裤子,往前走了。 </p><p class="ql-block"> 陈经济急中生智,剑走偏锋,他露出“一条棍来”,并不是见色起意,而是利用女人的羞耻心,让对方见色“弃”意,打了一场心理阻击战,把“棍子”的威慑力充分发挥出来。这段描写有点违背常理,此时陈经济正是被打“急了”的时候,那玩意儿哪还能“直竖”起来,不过作者既然这样写,我们姑妄听之。用生殖部位当武器的故事有很多,并且不仅限于男性,读鲁迅先生的《阿长与〈山海经〉》,比这还要夸张。阿长给年少时的鲁迅讲“长毛”的故事,鲁迅觉得阿长在长毛打来时是一定最安全的,因为她“既不做门房,又不是小孩子,也生得不好看,况且颈子上还有许多炙疮疤。”不料阿长严肃地说。“我们就没有用么?我们也要被掳去。城外有兵来攻的时候,长毛就叫我们脱下裤子,一排一排地站在城墙上,外面的大炮就放不出来;再要放,就炸了!”鲁迅写到:“这实在是出于我意想之外的,不能不惊异。我一向只以为她满肚子是麻烦的礼节罢了,却不料她还有这样伟大的神力。从此对于她就有了特别的敬意,似乎实在深不可测;夜间的伸开手脚,占领全床,那当然是情有可原的了,倒应该我退让。”</p><p class="ql-block"> 我为此专门查了几篇文章,才知道这个邪术叫阴门阵。明朝末年贵州一个叫杨应龙的土司对付围剿大军的火炮就用了这一招。据说真管用,因为当时两军对峙都信这个,有大炮的一方一看阴气刮来,先弃炮而逃,唯恐炮膛炸了先伤了自己。可见解放思想,破除迷信的任务古已有之。西洋人就不信这个,一百多年前咱们的义和团练就刀枪不入,赤膊上阵,人家一阵大炮机关枪就定了输赢。</p><p class="ql-block"> 今天看来这就是心理战。心理战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就是你信与不信,你把他当回事了,他就是个事,你不把他当回事了他就不是个事,正是“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年轻时读批判唯心主义的书,几乎都没读懂,现在真的读一点唯心主义,反而觉得它有它的道理。主观唯心主义认为外部事物的存在依赖于人的主观感知,“我感觉到它,它才存在”。例如,“我看见这棵树,这棵树才存在;我没看见它,它就不存在”。批判者认为这种观点将个人的主观精神凌驾于客观物质世界之上,否认物质的客观实在性。但就心理上讲,确实很多事情你不知道心上就没有包袱,或者不在意便不受影响。</p><p class="ql-block"> 不知道与不在意的概念差异很大。不在意是人生的修行,知道而不在意是心理素质强大的重要表现。一个人对事物的认知和心态,决定着该事物对个人的情绪、行为及状态的影响程度。“水本无痕,因风起浪;心本无事,随念生波”。生活中你越在意什么,什么就会折磨你;你越计较什么,什么就越困扰你。人心烦在计较,苦在执着。你越执着越计较,受伤害就越深。走不出心中的执念,到哪你都是囚徒。人生修行无非“不在意不当真”,不在意不当真就会不执着,不执着就不会有烦恼。</p><p class="ql-block"> 人活的不就是没烦恼嘛。</p><p class="ql-block"> 近日网上热炒武汉大学图书馆“搔痒”事件,似乎那个男生“瘙痒”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自己“雀雀”的存在或者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公众场合并且面对着一个女生。不管怎么说,这是一种不雅的行为,这大概也是男生最初道歉的初衷。问题在于一个没当回事一个太当回事,执着的女生不依不饶,赶尽杀绝还高调炫耀,惹起众怒,最终翻盘。女生现在面临着更大的烦恼,她在网上成为众矢之的,只因为她的执念太深太重。</p><p class="ql-block"> 女生录了视频并告到法院,比之《金瓶梅》中仆妇丫鬟的一哄而散,是社会发展、技术进步和妇女解放三大进步,也说明不管过去还是现在,不管是贵妇还是仆妇,不管怎么进步,女人们对男人那东西仍然“执念”,只不过行为方式不同。从“一哄而散”到盯着录像,从羞怯到勇敢直面,从手足无措到使用技术手段,都不可同日而语。如果放到现在,那群一哄而散的仆妇丫鬟定会一拥而上,用手机一顿狂录,陈经济那玩意儿立马会萎顿下去。我相信最终在网上传播的,也像熊丑一样,只露出一个“尖尖的嫩芽”,人们看一眼就过去了。</p><p class="ql-block"> 除了“道歉”之外,没有看到男同学在网上发声,也许他早已“放下”,“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他早已投入到新的生活中。如是,他是一个大智慧的男人。希望女生也能放下执念,放不下,沉重的包袱只能背在自己身上。放下别人,就是放过自己。也希望众网友放下这两个年轻人,他们人生的道路还长,网上的奇奇怪怪的事都还在赶来的路上,我们“弃旧迎新”,去迎接新人新事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