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至味是清欢

高天宏

暮色渐沉时，光阴便成了茶盏里浮沉的叶片，在琥珀色的涟漪中舒展着岁月的脉络。我总爱坐在一楼小院的石凳上，看流云将天际染成旧信笺的颜色，忽然就懂了东坡先生笔下那“清欢”二字的况味——不是烈火烹油的绚烂，而是文火慢炖的醇厚；不是姹紫嫣红的热闹，而是疏影横斜的静好。

故土难离，难离的何尝是那片土地？分明是土地上生长的人情。“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黄庭坚的诗句总让我想起那些经年不变的情谊。他们像春风里的桃李，年年如期绽放；又似夜雨中的灯火，永远为你留一盏光明。这些细碎温情，早化作血脉里汩汩流淌的暖意。就像此刻，当我刻意躲避亲友为我过生日“逃离”归来，发现投递箱里未拆的礼物裹着晨露的湿润，手机上未收的红包映着晚霞的余晖，走廊里那几束鲜花垂首静默，暗香浮动。这般情意，岂是“人情”二字可以丈量？它分明是王维笔下“相逢意气为君饮”的赤诚，是高山流水遇知音时的会心一笑。

今日将赴桂林，昨晚友人设宴饯行。烛光摇曳间，忽然捧出鲜花和奶油蛋糕，上面不见俗艳的“生日快乐”，只缀着“平安喜乐”“健康”“感恩遇见”“福气满满”的糖霜字迹，像初雪落在青瓦上那般妥帖。我知道她们是想给我补办生日宴的，知我忌讳又念我孤清，这般用心，恰似白居易笔下“此时无声胜有声”的留白。我的干眼症让泪水成了奢侈，可谁说感动非要泪雨滂沱？它正以更绵长的姿态，化作心尖上的温泉，在每一条血脉里潺湲不息。

今年出行转多，行囊格外沉重，因里面装着太多牵念。异乡的月光爬上窗棂时，手机屏幕亮起的问候，便成了王勃诗中“天涯若比邻”的注脚。这些情谊像窖藏的老酒，时光的尘埃反而让香气愈发清冽；又似古籍上的金丝楠木书签，岁月愈久，纹理愈显温润。

近来常觉杜甫“人生不相见”之叹何其精准。正因明白聚散如参商，那些记得我喜好的“投其所好”，在我孤寂时哄我开心的“善解人意”，知晓我忌口叮嘱厨师不放辣椒的“体贴入微”，这般相知，胜过血缘的天成，超越利益的算计，宛如陶渊明与友人“奇文共欣赏”的悠然，让平凡日子泛出玉器般的内敛光华。

女儿女婿孝顺，家里条件也好，可我还是留在敖汉这老地方。白天他俩上班，外孙女上学，我一个人在家闷得慌。我这颗老心啊，只有在老朋友堆里才踏实——这泥土里泡出来的交情，早把我的老根给拴牢了。东坡居士“此心安处是吾乡”的顿悟，原是要经历过这般熨帖，方能了悟。在他们面前，我可作那个鬓角飞霜却依然任性的自己，如同褪去华服赤足踏在春泥上，每一寸肌肤都呼吸得自在。

人生向晚，始知最珍贵的从不是雕梁画栋，而是风雨来时那盏为你亮着的灯。这些情谊如江南的春雨，细密得几乎看不见痕迹，却能让整片竹林都泛起新绿；似古籍的批注，墨色淡到几乎隐入纸纹，却能让晦涩的章句都生动起来。李清照“守着窗儿”的孤寂，终究被这些温暖焐成了“赌书消得泼茶香”的闲适。

若真要描摹人生圆满的模样，我想该是白发苍苍时，仍有人记得你年少眉梢的弧度。不因你头顶光环，不图你手中筹码，只是单纯地盼你眉间常驻安宁。这样的情谊，像宋代汝窑的天青釉，在岁月里养出愈发温润的开片，成为生命最本真的底色。

暮色完全笼罩窗棂时，我终于参透“人间至味是清欢”的真意。这清欢，是知己为你温着的那盏明前龙井，是远行时悄悄塞进行李箱的家乡持产，是视频通话时突然举给你看的那树海棠。它不似烈酒灼喉，却余味回甘；不似牡丹夺目，却暗香浮动。这样的情谊，值得我用余生慢慢反刍，如同品读一封泛黄的信笺，每展开一次，都能触摸到新的温度。

今日将赴桂林，昨晚友人设宴饯行。烛光摇曳间，忽然捧出鲜花和奶油蛋糕，上面不见俗艳的“生日快乐”，只缀着“平安喜乐”“健康”“感恩遇见”“福气满满”的糖霜字迹，像初雪落在青瓦上那般妥帖。我知道她们是想给我补办生日宴的，知我忌讳又念我孤清，这般用心，恰似白居易笔下“此时无声胜有声”的留白。我的干眼症让泪水成了奢侈，可谁说感动非要泪雨滂沱？它正以更绵长的姿态，化作心尖上的温泉，在每一条血脉里潺湲不息。

今年出行转多，行囊格外沉重，因里面装着太多牵念。异乡的月光爬上窗棂时，手机屏幕亮起的问候，便成了王勃诗中“天涯若比邻”的注脚。这些情谊像窖藏的老酒，时光的尘埃反而让香气愈发清冽；又似古籍上的金丝楠木书签，岁月愈久，纹理愈显温润。

近来常觉杜甫“人生不相见”之叹何其精准。正因明白聚散如参商，那些记得我喜好的“投其所好”，在我孤寂时哄我开心的“善解人意”，知晓我忌口叮嘱厨师不放辣椒的“体贴入微”，这般相知，胜过血缘的天成，超越利益的算计，宛如陶渊明与友人“奇文共欣赏”的悠然，让平凡日子泛出玉器般的内敛光华。

女儿女婿孝顺，家里条件也好，可我还是留在敖汉这老地方。白天他俩上班，外孙女上学，我一个人在家闷得慌。我这颗老心啊，只有在老朋友堆里才踏实——这泥土里泡出来的交情，早把我的老根给拴牢了。东坡居士“此心安处是吾乡”的顿悟，原是要经历过这般熨帖，方能了悟。在他们面前，我可作那个鬓角飞霜却依然任性的自己，如同褪去华服赤足踏在春泥上，每一寸肌肤都呼吸得自在。

人生向晚，始知最珍贵的从不是雕梁画栋，而是风雨来时那盏为你亮着的灯。这些情谊如江南的春雨，细密得几乎看不见痕迹，却能让整片竹林都泛起新绿；似古籍的批注，墨色淡到几乎隐入纸纹，却能让晦涩的章句都生动起来。李清照“守着窗儿”的孤寂，终究被这些温暖焐成了“赌书消得泼茶香”的闲适。

若真要描摹人生圆满的模样，我想该是白发苍苍时，仍有人记得你年少眉梢的弧度。不因你头顶光环，不图你手中筹码，只是单纯地盼你眉间常驻安宁。这样的情谊，像宋代汝窑的天青釉，在岁月里养出愈发温润的开片，成为生命最本真的底色。

暮色完全笼罩窗棂时，我终于参透“人间至味是清欢”的真意。这清欢，是知己为你温着的那盏明前龙井，是远行时悄悄塞进行李箱的家乡持产，是视频通话时突然举给你看的那树海棠。它不似烈酒灼喉，却余味回甘；不似牡丹夺目，却暗香浮动。这样的情谊，值得我用余生慢慢反刍，如同品读一封泛黄的信笺，每展开一次，都能触摸到新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