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时间｜《非洲三万里》毕淑敏120

行者有涯

请让我们跟随毕淑敏老师的脚步，一起去领略非洲这片神秘又神奇的大地吧！

120.直面非洲雄狮

我们在动物保护区观看猛兽进食的时候，唯恐靠得不够近，现在才发觉，这不是电影，不是动物园，而是货真价实的猛兽杀戮现场。若是它意犹未尽，打算在正餐之后再来一道冰激凌，那我们这一干人等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就算是看起来最粗糙的男人，也比那头毛发纷披的角马要细腻得多。

我坐在越野车的最高一排。如果狮子打算省劲的话，应该从底下第一排开始光顾。我忙中偷闲瞥了一眼印度百院之长夫妇。只见男人一动不动地搂着妻子，从背影看不到他们的脸色，我唯一能确信的是妻子在猛烈地颤抖，她身披的那块毯子在上下起伏。

狮子的步伐慢条斯理，符合酒足饭饱的步态。它径直踱步过来，如果它不临时起意半路拐个弯，方向应该是——径直对着最低一排的座位。

我在那一瞬间并不害怕，持置身世外的木僵状态。在出发前，导游曾告诫我们，如果和猛兽狭路相逢，你一定不要直视它的眼睛。在动物界，直视对方的眼睛意为挑战。

我尽量躲开狮子的眼神，但一步步逼近的雄狮脑袋委实太大，除非你像申公豹似的把自己的头颅掉个个儿，不然完全无法躲避狮子渐渐逼近的脸孔。它在面对路虎很近处略微转了个弯，斜贴着路虎车身，向最高一排，也就是我的这排座位方向悄然逼近。

我眯起双眼，尽量让自己的瞳孔不聚焦，避免和雄狮的目光正面交锋，可我还是不可避免地瞄到了雄狮的眼眸。我距离它最近的时刻，可以看清它下巴上尚未凝固的角马血滴，沿着胡须形成一道不完整的弧线。它的眼角有厚重的眼屎，内眼角的黄白秽物足足有一颗蚕豆大小。它的牙齿龇着，很黄，挂着角马零星的血丝。

我不曾想到，一个雄狮的眼神可以如此狡黠而凶残。或者说，凶残是可以想见的，但它不该狡黠。它是万兽之王，它是霸主啊，应该有王者之风、君临天下、运筹帷幄的气度。为什么这样鬼鬼祟祟？极像一个卑鄙小人，眼珠乱转。

真希望我们的车变成直升机凌空而起，快快地带我们离开这杀戮之地。但是，全车寂静，我们不能发动车。巡守员曾说过，当野兽靠近的时候，任何意外的声响都会激怒它。所以，只能无声无息。

狭路相逢勇者胜。如果车子逃跑，猛兽就会认定你怕了它，会穷追不舍，几个箭步就会将车上的人扑下来撕碎。作为个体，你更不能跳下车来逃窜。不但因为你跑不过它，而且因为猛兽会把你当成越野车这个巨兽掉落下来的碎片，毫不留情地把你一口吞下去。

你也不能……

总而言之，车上的人什么都不能做，或者说唯一能够做的事，就是等待，等待狮子的选择。

那雄狮把它硕大的脑袋俯下来，用鼻子闻了闻路虎车的后轮胎。我说过，我是坐在最后一排，几乎就在后轮之上。在某个瞬间，我和这个庞然大物，距离应该只有一尺多远。它无与伦比的巨头，就在我的腿边晃荡。它张嘴打了一个哈欠，那形态像极了一只放大了百倍的棕黄色大猫。当然这一切都是我透过自己眯缝的双眼偷窥到的。

我以前总觉得老虎像猫，现在才发觉，毕竟同属一科，狮子也像猫。

雄狮闻了闻路虎的轮胎，它的眼神在一刹那出现了某种迷惘，然后是不屑，再然后，它垂下眼帘，转动它庞大的身躯，缓缓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