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斑驳地洒在他的肩上,他那略显疲惫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周围一片寂静,只有身后行李箱的轮子在地面上滚动着发出有节奏的声响,仿佛在诉说一段未了的心事。他沉重的每一步都像是在回忆着过去的一幕一幕。他伫立在墓碑前,凝视着墓碑许久许久。手里没有鲜花,没有祭品,只有攥在手心里的那个信封,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坚定深邃和满满的愧疚。任山顶的风肆意地从他的脸上刮过,凌乱的胡须让他脸上的荒芜展现得一览无余。天空又下起了雨,雨点打在镜片上视线逐渐模糊不清,刚刚还斜阳挂肩头。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七年前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你们能不能理解理解我?”“荒唐……”“谁来理解我们?”“你这是让我断子绝孙,混账。”“枫儿,以前不管发生什么妈都站你那边,今天这事儿妈站你爸这边,你是咱家的独苗啊……”“不要为你们的自私和冷血找借口。”“滚……我没你这样的儿子。”“滚就滚,早想离开这冷酷无情的冰窖啦!”“畜牲!”“枫儿……”“你今天走出这个门就不要再回来!”伴随着“哐”的一声,林枫甩门而出。抬起头,任由漫天而降的瓢泼大雨将自己浇透。慢慢地低下头伸手扶了扶脸上的眼镜,快步回到自己屋里,从床底下拉出行李箱顾不上擦拭干净,匆匆往里塞着东西。“砰砰”扣上箱子,林枫最后环视着这间自己住了二十多年的屋子,又一次甩门而出。这一走就是七年。雨越下越大,早已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浑身上下淋得像个落汤鸡,林枫抓起衣角抹了一把,重新戴好眼镜,深一脚浅一脚地消失在了这个雨夜。2001年,林枫大学毕业,毕业典礼结束的第二天一早,林枫拉着行李箱来到女生宿舍楼下,他的风流倜傥绝对是一枚妥妥的校草。不一会儿楼道里走出来一个瘦瘦的,皮肤白皙眼睛大大的,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她叫采薇,林枫的女朋友,平常林枫都喊她阿薇。“阿薇,我今天是来和你告别的,另外还有一个惊喜送给你。”“什么?”“我回去就让家里去你家提亲下聘,我要和你结婚。”林枫脸上洋溢着内心的喜悦继续说着“我们永远再也不分开。”“不要!”没等林枫话音落下,阿薇就果断拒绝了。“……?”林枫表示不理解,“为什么?你怎么了?”阿薇却只是低着头捂着嘴哽咽着,“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阿薇?”“阿薇!”在林枫的再三追问下,阿薇从身后拿出一个信封,“我想说的和你想知道的都在这里,我就一个要求,你必须到家再打开来看。”林枫一脸茫然的接过来,隔着信封看了又看,恨不得此时此刻自己有双火眼金睛来把这个谜底揭开,方才的喜悦之情瞬间荡然无存。阿薇哭泣着跑回了宿舍……林枫马不停蹄奔到火车站,排队,买票,进站。站台上他一边不停地观望着火车,一边焦急地来回踱着步,那天手表的指针作对似的慢吞吞地拖沓着,火车终于进站了,往年假期他们会在这里相互拥抱道别,再拥抱再道别。而今天,只有林枫一个人火急火燎跌跌撞撞地往家赶。到家已是深夜十二点,家里却依然灯火通明,大门敞开,因为家里知道枫儿今天回家,无论多晚都会等。而林枫的脑海都是阿薇的那封信,对于家里为迎接自己做的一切丝毫没有留意。他酿酿跄跄跑回屋里,扔下行李,来不及把门关上就撕开了信封,打开信封,掏出三张写得密密麻麻的信纸,还有一张掉在地上的化验单。林枫蹲下去,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颤抖着慢慢捡起来,省三院肿瘤科的抬头瞬间让他变得胆怯,不敢往下看,又不得不看,林枫擎着眼泪看完化验结果,放声大哭起来,顿足捶胸,趴在床上歇斯底里得哭喊着“她那么善良,那么优秀,那么年轻,那么坚强……为什么……老天爷,你为什么要把这样的她从我身边带走?”他的哭声惊来了父母,眼前的东西让父母顿时明白了儿子的伤痛欲绝。安慰道:“儿子,已经很晚了,本来家里准备好了给你接风洗尘,庆祝你学成归来,看样子是无法正常进行了,你垫吧几口早点休息,有什么明天再说。”说完父亲摇摇头叹了口气,母亲摸了摸林枫的头,跟着一前一后便门回屋了,而林枫却撕心裂肺得哭了整整一夜。这一夜他想了很多很多,大学三年的朝夕相伴,阿薇早已成了他不可割舍的那部分。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不能抛弃她,哪怕她信中反复强调忘记她,忘记过去,忘记他们在一起的所有时光;再三怎么强调“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包括你,我也不想成为别人的累赘,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们已经正式分手了,你应该有属于你的美好生活。信中写道“我虽然无法陪伴你一生一世,但我希望我的时间允许我,还可以亲眼看到你开始你的新的开始,我愿意亲自送上我的祝福。”一切就像晴天霹雳,林枫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天空漏出鱼肚白,林枫用手挡着从玻璃窗透进来的光,指缝间淡淡的光束射在镜片上,林枫猩红的双眼像要吃人,起身直奔父母那里,推开门一句“我要娶她,我不能没有她,现在的她也不能没有我。”二老看着眼前这个狼狈不堪的儿子,既心疼又恼火的说着:“她得的是癌症,是没办法生儿育女的,况且婚姻不是儿戏,”于是,就有了开头的一幕。那夜,甩门而出的林枫,就是那个落汤鸡,连夜飞到了阿薇的城市,到家里亲自去给自己提亲。殊不知就在林枫甩门而出的那一刻,父亲被气得旧疾复发,咳血不止,从此一病不起,短短几个月便去世了。弥留之际嘴里还念叨着“逆子啊逆子,我的枫儿……”阿薇看着那个曾经爱说爱笑的林枫如今的模样,心疼不已,拗不过他的执着,答应了他的求婚。他们举行了一场没有酒席,没有客人,没有祝福,只有一张阿薇穿着婚纱的结婚证的婚礼,阿薇父母是他们唯一的证婚人。三年后,阿薇在林枫的陪伴下平静地离开了人世,而林枫也从此音讯全无。</p><p class="ql-block">直到清明节的前一天,林枫在镇上意外得知父亲已去世多年,才拉着那个和他一起消失在雨夜的拉杆箱出现在山顶的墓碑前。这个行李箱对他来说,不仅仅是一个装东西的容器,更是他过往生活的见证者和陪伴者。里面或许装着几本泛黄的日记,记录着他的欢笑和泪水;或许装着几件母亲亲手缝制的衣服;或许还有一张布满褶皱的全家福;或许还装着父亲和母亲孤独的背影;我想,装着最多的应该是家的味道和从未停止过的对家的思念……他穿着父亲那件洗地发白得风衣,领口微立,遮挡着山顶不时略过地风,却未能遮挡住他从眼角滑下来的那两行热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