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窗茶记

庭峰锦绣

　　周末的秋意，是被一场雨浇透的。窗外的天沉得发灰，雨丝斜斜地织着，把平日里还算热闹的街道洗得冷冷清清。楼下的香樟叶被打湿，沉甸甸地垂着，连风都懒得动，只有雨落在伞面、窗台的声音，单调地敲着时光。

　　右手的中指裹着创可贴，是昨天不小心弄伤的。当时没太在意，此刻倒成了迈不过去的坎——想淘把青菜，指尖一沾冷水就隐隐发紧；想切个番茄，握刀的手总怕牵扯到伤口，连刀柄都攥不稳。厨房就那么大，我站在水池边，看着篮子里新鲜的蔬菜慢慢失了水汽，指尖的疼混着心里的空落，一点点漫上来。原来一个人的日子，连这些最寻常的烟火事，都能因为一点小意外，变得手足无措。

　　索性放弃了做饭的念头，转身从冰箱里摸出一块冷馒头。馒头还带着冰箱里的寒气，咬下去时干得噎人，嚼了半天也尝不出半点滋味。就着窗外的雨声，一口口往下咽，倒像是把这秋日的清冷，也一并嚼进了肚子里。这算不得一顿饭，却成了此刻最无奈的将就——没有热汤暖胃，没有热菜下饭，只有一块冷硬的馒头，陪着我应付这孤单的午后。

放下馒头，才想起去翻那罐去年剩下的龙井。左手捏着茶罐，右手因为伤口不敢用力，只能轻轻扶着，茶叶倒出来时洒了些在桌面，像落了点碎碎的绿雪。烧水壶的声音在空屋里格外响，等水开的间隙，又对着窗外的雨发了会儿呆——对面楼的灯亮了几盏，却没有一户的光影里，能映出两个人的身影，没有谁会在厨房门口喊一声“小心手”，也没有谁会递来一杯热饮，冲淡馒头的干冷。

　　水开了，往杯里注热水，茶叶在水里慢慢舒展，清浅的茶香飘出来，却没驱散多少凉意。握着温热的杯壁，只有掌心那一小块是暖的，指尖还带着秋雨天的凉。想举杯时，受伤的中指微微发僵，只能用拇指和食指小心地捏着杯沿，茶水送到嘴边，竟尝不出往日的甘醇，只觉出一点淡淡的涩——像这屋子里的静，静得能听见茶叶沉底的声音，静得能数清窗外每一滴雨落在玻璃上的节奏，连孤独都变得有了质感，轻轻贴在喉咙口，咽不下去，也散不开。

　　其实也不是第一次一个人应付三餐，这二三十年来，感觉好像一直如此，只是今天的雨、手上的伤，还有那块冷硬的馒头，把“孤单”两个字衬得格外锋利。茶喝到第三杯，水已经不那么烫了，杯底剩下几片没泡开的茶叶，像被遗忘的小角落。忽然想起小时候在家，母亲总会把馒头蒸得软软的，配着热乎的炒土豆，那时觉得平淡，如今倒盼着能有个人，哪怕只是坐在对面，一起吃口热饭，也好过这满屋子的静，和这杯越喝越凉的茶雨还没停，杯沿凝了层薄薄的水汽。

　　我把空杯放在窗台边，看着雨丝裹着暮色漫进来，忽然觉得，这孤单也像这杯茶，初尝涩，再尝凉，却也只能自己慢慢喝完——毕竟，等雨停了，伤口会好，明天总能吃上一口热饭，而此刻这份浸在茶香里的清冷，或许也会随着最后一口茶的余温，悄悄散在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