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斯腾湖

王燕

早上八点四十我们准时出发去博斯腾湖。

出城的路顺畅得很，连空气里都带着些微清冽的草木气。转上连霍高速的瞬间，视野豁然开朗。

车窗外的景物开始流动起来，目光追着前往博斯腾湖的方向去，心却先被窗外的景致绊了一下。这哪里还是前几年记忆里的模样？那时过了城，眼底多半是望不到头的黄，沙漠像一块巨大的旧毯，铺得又远又沉，风过处，沙粒打着旋儿跑，连稀疏的草都蔫蔫地伏在地上。偶尔撞见一丛骆驼刺，也只觉得是这片苍茫里唯一的倔强，透着股子伶仃。

可现在，车窗外的色彩被悄悄调亮了。沙丘的脊梁上，竟冒出星星点点的绿，是沙棘？还是红柳？一簇簇挤在一块儿。更远处，甚至能望见一汪水，亮晃晃的，映着流云的影子，把周遭的空气都洇得温润了些。风也软了，不再夹着沙砾打在玻璃上噼啪响，反倒带着点草木的青涩。

车在往前跑，景色也在往后退，新旧记忆在眼前叠印着。忽然明白，这路不仅是往博斯腾湖去的，也是往时光深处去的——去看一片土地如何在不经意间，把荒凉酿成了生机，把单调晕染成了斑斓。

连霍高速两侧，那些白色的风力发电机一个个擎着细长的叶片，在风里不紧不慢地转着。它们沿着路基向远处铺展，直到融进天边的淡蓝里，在旷野上续写着与风的私语。

阳光从云层的缝隙里漏下来，一束束斜斜地打在叶片上，瞬间镀上一层金边，转过去时又隐入阴影。车在前行，叶片在旋转，云在漂移，光在流动。而我们，就在这自然的交响里，朝着湖的方向，慢慢靠近。

车过盐湖景区时，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片遥远的湖水勾住了。它被风揉出层层叠叠的褶皱，在阳光下泛着清冷的光。看不清湖水的纹路，只觉得那片湖水与天相接的地方，像是被淡蓝晕染过，柔和得没有棱角。

心里便想着，那湖里该藏着多少盐粒？是岁月沉淀的结晶，还是阳光亲吻的痕迹？它们不声不响，却把一片湖变成了大地的镜子，照见过往的风，也照见过路的人。

车继续往前，那片湖渐渐淡成背景里的一抹亮色。但那份遥远的美，却像一粒盐，轻轻落在记忆里，带着点清冽的滋味。

继续前行，路两边的景致忽然换了调子。一簇簇白杨树冒了出来，像精心栽种的卫兵，整整齐齐地立在路基旁。它们不似沙漠里的植物那般瑟缩，反倒透着股泼辣的生机。哪怕脚下是贫瘠的土地，也只管把根往深处扎，把枝往高处伸，用一身的绿与白，给这漫长的旅途缀上了鲜活的注脚。

原来这路上，不只有远方的湖，还有这些沉默的树，用它们的姿态，悄悄温暖着每一段前行的路。

白杨树的影子还没在后视镜里褪尽，天山已猝不及防地撞进眼帘。

车在动，山也在慢慢展开画卷。刚才还只望见一角的天山山峰，转个弯便露出更壮阔的身姿，峰与峰之间的空隙里，漏下大块的天光，把山的影子拉得很长。

原来美是会递进的。前一刻还为白杨的葱茏心动，此刻却被天山的雄奇攫住了目光。这一路的惊喜，一程有一程的清澈，一程有一程的深邃。

车子经过达坂城时，风里似乎都飘着几分歌谣的调子。远远望去，镇子的轮廓在旷野上铺开，不张扬，却带着一种让人会心的亲切——毕竟，谁的记忆里没有几句“达坂城的姑娘辫子长呀”的旋律呢？

达坂城的美，本就藏在这半是憧憬半是想象里。于是我们便很随意地哼起“达坂城的姑娘”来了，歌声混着车窗外的风，掠过路边的草，风是轻快的，歌是雀跃的，连远处的炊烟都跟着节奏摇晃。

车继续往前，歌声渐渐淡了，但那份憧憬却留了下来，像一粒饱满的种子，落在了旅途的记忆里。

车轮碾过弯弯曲曲的路，天山就在身侧，近得能看清岩石的肌理——青灰色的山峦被风蚀出深浅不一的沟壑。

路随山转，刚绕过一道山梁，眼前又铺开一片新景。山脚下偶有几户人家，土黄色的屋顶顶着几缕炊烟，在风里轻轻晃。

阳光斜斜地打在山壁上，把一半的山体染成金红，另一半则浸在阴影里，明暗交错间，山的轮廓愈发分明。偶尔有溪流从路边的石缝里钻出来，叮叮咚咚地往下淌，水是雪山上融下来的，清冽得能看见水底的石子，映着山的影子。

刚过托尔逊检查站，眼前的景致忽然就猛地拉开了帷幕。刚才还一路相伴的山体，不知何时已悄悄退去，留下的是铺向天际的开阔——天低了，地广了，连风都变得坦荡起来，顺着路面一路往前跑，再无遮拦。

阳光铺在地上，亮得有些晃眼。没有了山体的遮挡，光便肆无忌惮地漫延，把每一寸土地、每一片草叶都照得透亮。远处有几峰骆驼，慢悠悠地啃着草，身影被拉得很长，不慌不忙，与这天地的节奏恰好合拍。

原来告别山峦之后，是这样一种豁然——与天地一同变得辽远。

从托克逊往库米什方向行驶，车窗外的景象渐渐褪去绿洲的柔和，干沟便在这样的过渡里，以一种苍劲的姿态铺展开来。它像大地被巨斧劈开的一道深痕，两侧的山峦算不上巍峨，却带着戈壁特有的粗粝——岩层裸露着，没有植被的遮掩，黄褐、青灰、赭红甚至墨黑的色块在山体上交错，是亿万年风沙与阳光雕琢的印记，每一道褶皱里都藏着干旱的密码。

沟谷不算宽阔，路面随着山势蜿蜒起伏，时而钻进山的阴影，时而又被正午的烈日毫无保留地炙烤。路边偶尔能看到零星的耐旱植物，比如骆驼刺，贴着地面舒展着带刺的枝桠，叶片小而厚实，是对干旱最直接的适应；还有些不知名的灌木，根系在碎石下拼命延展，只为汲取那少得可怜的水分。它们的存在，像极了这片土地上倔强的生命符号，在荒芜中透着一丝坚韧。

车行至高处往下望，干沟就盘踞在天山余脉的褶皱里。远处的山巅轮廓模糊，被蒸腾的热气扭曲成晃动的剪影，近处的沟底则散落着大小不一的碎石，棱角被风沙磨得圆润，却依然带着坚硬的质感。

而最让人瞩目的，莫过于悬在沟壁上方的白沙，顺着崖壁的走势凌空垂落，在沟底铺出一片耀眼的白。阳光直射下来时，白沙便泛着近乎晃眼的光泽，那白不是苍白，而是带着石英般的细碎亮泽，与周围暗沉的岩壁形成强烈的对比，给这苍茫的沟谷镶上了一道道流动的银边。

随着时间的流逝，干沟的色彩变得格外浓烈。阳光穿过云层，给裸露的山壁镀上一层金红，岩层的纹理在光影里愈发清晰。远处的山影被拉得很长，连同路面上行驶的车辆，都成了这片苍茫天地里渺小的点缀。

没有草木的遮掩，没有水流的滋养，干沟就以这样一种赤裸而坦荡的姿态存在着，白沙凌空的奇景，岩壁的沉雄，风的呼啸，共同勾勒出一幅属于戈壁的、粗粝而磅礴的画卷，让人站在其中，便忍不住感叹自然的鬼斧神工与时光的深邃力量。

翻过干沟的最后一道山梁，眼前猛地铺开一片坦途。路拉得笔直，再没有山影遮挡，天地间只剩下一种辽阔的单调——是的，单调。明明是一马平川，却不见半分绿意，连最耐旱的骆驼刺都寻不到踪迹，只有土黄色的戈壁裸着，从车轮下一直铺到尽头。

阳光毫无保留地泼下来，把地面烤得发烫，空气里弥漫着干燥的气息，远处偶尔有几块黑黢黢的石头，孤零零地卧在戈壁上，沉默得让人心头发空。

它就这么坦荡荡地呈现在眼前，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荒芜。

窗外的景致几乎没有变化，却让人不敢生出倦意。这寸草不生的平川，像一页空白的纸，等着风来写，等着云来画，也等着路过的人，在心里悄悄填上几分敬畏。

车轮正碾过一片沉寂的戈壁，突然前面出现了几棵零星的白杨树，再往前，绿便密了起来，成了片小小的林，掩映着土黄色的屋顶——原是藏着个镇子。镇子不大，房屋矮矮的，墙皮被晒得有些斑驳，却透着股实在的烟火气。

这镇子像戈壁上突然绽开的一朵花，不张扬，却足够熨帖。刚才还被荒芜浸着的心，一下子就被这几分绿意、几缕炊烟烘得暖了。原来再苍茫的路上，也总有这样的角落，藏着人间的温软，等着给赶路的人一个温柔的惊喜。

车再往前，戈壁的土黄忽然被一大片白生生的棉田接替了。棉株不高，挨挨挤挤地站着，枝头挂满了炸开的棉桃，鼓鼓囊囊的，白得晃眼，却不刺眼，反倒有种温润的光泽。有叶片从棉朵间探出来，衬得那白愈发纯粹，绿是底色，白是主调，风过时，棉叶轻轻摇，连带着那片白也泛起细碎的浪。

原来大地从不会吝啬美丽，只是把惊喜藏在每一段路的转角，等着你去撞见这份沉甸甸的、带着生活气息的温柔。

车窗外的风还在追着路跑，忽然就瞥见高速两侧冒出了星星点点的绿。不是刻意栽种的模样，倒像是风随手撒下的种子，落地便生了根——后来才知，这是风拱草。

它们长得不高，贴着地面铺展开，叶片细细碎碎的，带着点倔强。没有谁给它们浇水，也没有谁为它们施肥，就那么在路边的沙土里扎了脚。风来的时候，它们顺着风势伏下去；风过了，又慢慢直起腰，叶片上还沾着几粒沙，抖一抖，继续晒着太阳。

最奇的是它们的生长。听说种子成熟了，便借着风的力气，自己从果荚里蹦出来，落到哪里，就在哪里发芽。不必挑拣土壤，不管是路边的石缝，还是戈壁的边缘，只要有一寸土，一点光，就能扎下根去，长出一片景色。

车子正平稳地往前跑，视线里忽然闯进来一片移动的白与黑——是一群牛羊，正慢悠悠地自在地散步。这突如其来的鲜活，让前一刻还略显单调的视野，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远处的山影淡成青灰色，它们就在这山与草的缝隙里，把单调的土黄与墨绿，缀成了鲜活的画。

还没从牛羊的惊喜里回过神，两边的景致又换了模样。一大片玉米地铺展开来，玉米秆挺直了腰，叶片在风里互相摩挲，发出“沙沙”的响。

视野里忽然站起一排白杨树。不是零星几棵，是齐刷刷的一片，它们就那么站在那里，不偏不倚，间距匀称，守着脚下的土地，也守着这一路的安稳。远处的戈壁还在蔓延，近处的玉米地长得热烈，唯有这排白杨，以一种近乎固执的整齐，把天地的辽阔截出一段庄严。

看久了，竟有些移不开眼。这哪里是树？是一群沉默的勇士，把根扎进贫瘠，把身挺向苍穹，用最朴素的姿态，写着关于坚守的诗。车过处，它们的影子在地上滑行，像一行行坚定的脚印，印在旅途的记忆里，沉甸甸的，带着撼动人心的力量。

两点整，车轮稳稳停在和悦辰希酒店，包间里四荤四素已经摆上了桌，大盘的肉带着烟火气，时蔬鲜灵得像刚从地里拔起，筷子起落间我们的胃得到了满足。

两点五十，车朝着博斯腾湖的方向继续延伸。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大片大片的辣椒地在路边铺展，红得发亮，红得灼眼，阳光下，那红灿灿的一片泛着油光，风过时，隐约有辛辣的香气飘过来，混着泥土的腥甜，格外提神。

地里满是忙碌的身影，人们蹲在红绿相间的植株间，身边放着白色的袋子，指尖翻飞间，一串串红辣椒便落进袋中，动作麻利得像在捡拾散落的星辰。导游说，这里的辣椒是出了名的，晒好磨成酱，香得能让人多扒两碗饭。难怪这红看着这般有底气，原是藏着烟火里的醇厚。

再往前，红灿灿的底色渐渐淡了，换成了骆驼草的青黄。满地的草棵子铺向远处，而那些骆驼，便是衣裳上最灵动的绣纹。它们三三两两地散着，有的低头啃草，脖颈弯出温顺的弧线；有的抬起头，睫毛在阳光下投下浅影，慢悠悠地晃着脑袋，仿佛连时间都跟着慢了下来。风拂过草叶，也拂过骆驼厚实的皮毛，一切都静得很，只有偶尔传来的驼铃，叮咚一声，又落回旷野里。

忽然，眼前漫起一片青苍，大片大片的芦苇，顺着地势铺向水天相接的地方。

芦苇长得正盛，秆子密密麻麻地挤着，直挺挺地往上蹿，顶端的芦花就是绒线团，风过时，便一起朝着一个方向倾，哗啦啦地响。

偶有水鸟从苇丛里钻出来，扑棱棱掠过水面，带起一圈圈涟漪，转眼又扎进另一丛芦苇中，只留下几声清脆的啼鸣，在空旷里荡开。远处的芦苇与水色融在一起，青与蓝晕染开来，分不清哪是苇叶的绿，哪是湖水的蓝，只觉得一片浩渺，把心都泡得软软的。

离博斯腾湖越来越近了，水草植物丰茂得不像话，沿着田埂漫延，把土地的缝隙都填得满满当当。就在这浓绿之间，辣椒的红、芦苇的褐、玉米的黄，错错落落嵌着，被风一吹，便在田垄间滚出细碎的光。

更妙的是田边的白杨树，一排排站得笔直，它们不与作物争艳，就那么沉默地立着，把影子投在田垄上，给忙碌的土地添了几分安稳。

这哪里是田野？分明是大地最慷慨的馈赠。水的润、红的烈、绿的柔、树的挺，揉在一起，酿成了最鲜活的诗意。车过处，连风都带着甜，让人忍不住想把这满眼的漂亮，都揉进心里，酿成日后回想时的回甘。

四点二十到了博斯腾湖景区。

欣欣然进了博斯腾湖景区，我的眼睛就先乱了阵脚——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左顾右盼都觉得新鲜，手机举在手里，忙得指尖都在发烫，恨不能生出三头六臂，把这满眼的景致都收进相册里。

顺着进门的路往前走，指示牌像个热心的向导，指着左边的观鱼轩，又引着看右边的水榭。先去观鱼轩转了转，木栈道在水上曲里拐弯，脚踩上去晃晃悠悠的。低头往水里瞧，成群的鱼在清澈的水里游弋，鳞片闪着银亮的光，偶尔有胆大的，尾巴一甩，溅起的水花打在栈道板上，惊得人笑着往后退。

再往深处走，就钻进了芦苇荡。木栈道藏在苇丛里，脚下是吱呀的响，风穿过苇叶的缝隙，送来清清凉凉的气。芦苇长得比人还高，穗子在风里轻轻摇，偶尔有鸟雀从苇丛里钻出来，扑棱棱掠过头顶，留下几声脆啼。

不知不觉走到西海龙宫游乐场门口，才惊觉从静谧里闯进了另一片天地。转身拐回主干道，路边的格桑花开得正盛，粉的、紫的、白的，挤在草丛里，像撒了一地的星星。我们几个忍不住站进花丛边，拍下了此刻的笑靥，连风都变得软乎乎的，轻轻拂着发梢。

脚下的木板路还在“咯吱”作响，一直走到西海边，眼前豁然开朗——游人涌向西海岸边，沙滩上、栈道上，到处都是攒动的身影。海鸥太多了，白花花的一片在头顶盘旋，翅膀扇动的声音像扯动绸缎，偶尔俯冲下来，掠过水面叼起一条小鱼，引得人群里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

十几台望远镜架在岸边，摄影爱好者们举着相机，眼睛紧紧贴着取景框，手指按在快门上，“咔嚓、咔嚓”的声响密集得像下了场急雨。镜头跟着飞旋的海鸥转，生怕漏过哪一个灵动的瞬间。我们也举着手机，追着海鸥拍，直到胳膊酸了，看着相册里满满的影像，才心满意足地往前挪。

西海的水面望不到边际，蓝得发沉，想起导游说的1646平方公里，忽然觉得这数字不再是冰冷的符号，而是眼前这汪水的辽阔与厚重。远处的飞艇拖着白浪驶过，轮船的汽笛声在水面上荡开，太美了，举起手机不停地拍着。

后来我们又去了沙滩，看潮水漫上退下，蹲在海边玩玩水在沙滩上画画，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

我们几个还坐在沙滩上摆着姿势拍照，笑得眼角起了皱纹，倒像是忘了年龄，只把自己融进这湖光山色里。

我们从芦苇荡出来，依然踩着咯吱咯吱的木板栈道，用眼睛用手机再次记住了芦苇荡的模样。我还特意爬上观鱼台，从高处往下拍，把苇丛、水面、远处的游船都收进镜头里，觉得这样才算把博斯腾湖的美，好好揣进了心里。

七点走出景区刚刚坐上车，风不知何时已卷着沙来了。地上的尘土被掀起来，打着旋儿往上蹿，天地间顿时漫起一层灰黄，像蒙了层磨砂玻璃，远处的湖、近处的树，都变得影影绰绰。

这风沙来得急，却不恼人。它像博斯腾湖递来的另一张名片，带着点粗犷的性子，与白日里的温婉截然不同。忽然觉得，这风这沙，原是想把我们的记忆，也染上几分苍茫的底色，让这趟遇见，更深刻些。

车轮碾过218国道的柏油路面，沿着博斯腾湖的轮廓轻轻游走。湖在路的一侧铺展，蓝得发稠，把天空的颜色揉碎了，又兑了些阳光的暖，才调出这般温润的碧。岸边的芦苇往水里探着身子，根须该是扎在丰沛的水土里，不然怎会绿得那样泼辣，连叶尖都泛着油光？

路边的玉米地挨着湖岸，叶片宽大得能接住阳光。风从湖面掠过来，带着水汽的清凉，拂过庄稼，拂过树林，也拂过我们的车窗，连呼吸都带着草木与水的清甜。

原来这1646平方公里的湖，不只是一汪大水，更是这片土地的血脉。它把水分悄悄渗进泥土，让每一棵草、每一株庄稼都喝得饱足，才养出这满眼的丰茂。车往前，湖跟着转，草木也一路追着，热闹又亲昵。

八点半车子驶进库尔勒市区，路灯便次第亮了起来，橘黄色的光落在柏油路上，把一路的风尘都烘得柔和了些，在这烟火气里渐渐舒展，此时此刻一天的疲惫都被城市的温度悄悄消解了。

八点五十到了海棠大酒店，办理入住后，推开房间门，地板擦得发亮，倒映着天花板的灯影，床单铺得平平整整。没有多余的装饰，却让人觉得妥帖，朴素里透着安心。

九点整，终于把自己扔进柔软的床里。后背贴着床垫的瞬间，骨头缝里的累都被熨开了，四肢百骸都在轻轻叹气。

就这么瘫着，什么也不想，干净的房间把一路的风尘都隔在外面，只剩下此刻的松弛——原来旅途的尽头，最动人的不是风景，是这样一间能容下疲惫的屋子，和这片刻的、无需设防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