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2025年9月19日至21日,我专程赶往甘肃张掖,参加老同学吴德母亲的悼念仪式。多年的老朋友,在这样一个沉静的时节重逢,没有寒暄,只有彼此眼中那一抹难以言说的沉重。郭凤英老人享年八十八岁,一生勤俭持家,待人宽厚,听吴德说,母亲今年病重三个多月,卧床不起,他们兄弟妹子六人,轮流照顾,母亲走得很安详,可他的声音仍止不住地颤抖。</p> <p class="ql-block">灵堂设在“懿行厅”,门口香炉青烟袅袅,一位亲属正缓缓添香。厅内电子屏上写着“沉痛悼念母亲郭凤英仙逝”,两侧挽联垂落:“椿形已随云气,鹤声犹带月光。”字迹苍劲,像是从岁月深处飘来的低语。供桌中央摆着水果与糕点,黄菊环绕,肃穆中透着一丝家的温度。我站在供品前,低头默念,仿佛看见一位慈母在灯下缝衣、在院中晾晒棉被的剪影。</p> <p class="ql-block">一排排花圈整齐排列,黄白菊花交织,素雅而庄重。每一张挽联都写着“敬挽”二字,字字如心音。这些花圈来自四面八方,有亲族,有旧邻,也有像我这般四十多年的老同学。它们静静伫立,像是无声的守望者,替那些未能亲至的人,说一声“一路走好”。</p> <p class="ql-block">祭坛正中,郭凤英老人的遗像被鲜花簇拥着。她微微笑着,眼神温和,仿佛还在看着这个她操劳了一辈子的家。我上前敬香,火光一闪,香头燃起一缕细烟,缓缓升腾。那一刻,记忆突然翻涌——小时候在吴德家吃饭,他母亲特意炖了汤,说“孩子在外读书,要补身子”。那时我只觉是寻常温情,如今才懂,那是母爱最朴素的表达。</p> <p class="ql-block">仪式开始时,家人及孝子们戴上白孝帽,跪坐在垫子上。哀乐低回,像秋风掠过荒原。我低头闭目,耳边是抽泣声,也有压抑的叹息。吴德跪在最前,背影单薄却挺直。我忽然想起大学时他总爱讲母亲做的酸菜面,说“那味道,是家的味道”。如今那味道的源头已远去,只留下一缕余香,在记忆里久久不散。</p> <p class="ql-block">墙边的花圈前,每一张白色卡片都写着几行小字。有的写“音容宛在”,有的写“慈恩难忘”,字迹或工整或潦草,却都真挚。我看见一个花圈上写着:“德行为本,凤仪长存。”不知是谁送的,但这句话,恰如老人一生的写照。她不曾轰轰烈烈,却用日复一日的操劳,撑起一个家的安稳。</p> <p class="ql-block">跪拜的人群中,有人低声诵经,有人默默流泪。香火缭绕中,那幅写着“真”字的书法作品格外醒目。一个“真”字,道尽了对一位平凡母亲最高的敬意——她活得真实,爱得真切,走时安然。我起身时,膝盖有些发麻,心却比来时轻了些。有些告别,不是结束,而是把一个人更深地放进心里。</p> <p class="ql-block">那张讣告我看了许久。上面写着老人于9月18日仙逝,追思仪式定于19日,出殡在21日。落款是“孝子吴德率全家泣告”。日期是20日补签的,墨迹略显仓促。我猜,那是吴德在忙完一整天的接待后,独自坐在灯下,一笔一划写下的。那不是公告,是儿子对母亲最后的告白。</p> <p class="ql-block">“懿行厅”三个字悬在门楣上,庄重而不失温情。进出的人脚步轻缓,说话压低了声音。有人提着果篮,有人捧着花束,更多人只是静静地来,再静静地走。我站在台阶下回头望了一眼,阳光斜照在电子屏上,那行字依旧清晰。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悼念不只是仪式,更是一种提醒——提醒我们别忘了来处,别忘了那些默默为我们撑伞的人。</p> <p class="ql-block">出殡那天,我们驱车到山丹县位奇镇汪庄村西山坡上,在田野间点燃纸钱。火焰腾起,灰烬随风飘散,像无数细小的蝶。吴德站在火堆前,一言不发,只是将一叠叠黄纸投入火中。火光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远处山丘静默,天空低垂,仿佛天地也在低头致意。我站在他身后,没有说话。有些悲伤,不需要语言。</p> <p class="ql-block">新坟堆起,覆着素彩布,四周摆满鲜花。两名亲属在旁整理花束,动作轻柔,像是怕惊扰了安睡的人。我蹲下身,放下一支黄菊,心里默念:“吴妈妈,一路走好。”风掠过荒野,带来一丝凉意。这里安静,开阔,像极了她一生的性情——不争不抢,却自有分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回程的车上,我翻看手机里拍下的挽联照片。“椿形已随云气,鹤声犹带月光。”忽然觉得,她不是走了,而是化作了晚风,是清晨院中的露水,是儿子梦里那一碗热腾腾的面。有些母亲,从不曾离开。</p> 甘肃省张掖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