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秋日里的红宝石

凌风•作家



一场秋雨过后，大自然的怀抱万物渐丰。倏然间，愈来愈丰富的街角水果摊铺，一款果形朴拙的水果，锁定我的目光。若把秋意比作一张缓缓晕开的水彩，石榴便是那最灼我的一抹红。它像被岁月反复琢磨的多棱宝石，以独特的魅力，闯进我的生活。

这个周末，挤在人声鼎沸的超市，水果区满眼的应季水果，散发着诱人的清香。当皮糙肉厚的石榴映入眼帘，那自带端庄的棱角，不算细嫩的外表，举起一颗，就着光亮，顶端裂口处内红宝石汹涌，只需一眼，足以做我的整季伴侣。



喜欢石榴，始于同事，送达时说是四川会理的亲戚寄来的，其汁水丰盈，特别清甜。因为雷州半岛只种植番石榴，我还是第一次吃，它既不像柿子那般张扬软熟，亦无苹果的红润可人。小心翼翼剥开外皮，籽实密密匝匝，被天然薄膜分隔成若干隔间，每间都像是装满珍宝的密室，等待有缘人去开启、品味。顶端自然形成的“皇冠”尤为奇特，似乎在宣示“果中之王”的尊贵。

剥石榴看似费劲，其实不然。只要洗净后沿顶部螺旋划一刀，摘下顶帽，轻轻划开外壳，眼前便是一片璀璨：挤挤挨挨的果粒晶莹剔透，红宝石般耀着诱人的光。取一粒入口，齿尖轻叩，汁液迸溅，回甘悠长。若嫌一粒一粒剥得琐碎，可将摘帽的石榴倒扣于盘子，调羹敲打外皮，再把脱落的果粒放入三角密封袋，敲碎挤压，让化为玉液的果汁随小开口注入杯子，轻啜一口，天啊，清冽甘甜，沁入心脾，竟如此地酣畅淋漓！



有时，我把石榴果粒剥到碗里，摆在案头，边看书边嗑。只要一抬头，那抹殷红在晶莹闪烁，我想：春去秋来，四季更迭，然有些美好，却一直为你守住满腔甘甜。就像这石榴，以它独有的方式，让你的平凡日子变得丰盈，有诗意。此刻，风敲打着窗棂，树叶翻动的声音由远及近，仿佛在为这一颗颗“红宝石”聚拢的秋天鼓掌喝彩。

石榴是个宝，它的好不止色与味。晋人潘岳在《安石榴赋》中，赞其有“御饥疗渴，解酲止醉”之功。现如今医学拆解成氨基酸、微量元素、有机酸、叶酸……一长串拗口的词语，落在生活里，便是温柔的安慰：熬夜后的胃，酒桌旁的肝，老人微硬的血管，孩子挑食的味蕾，都能在石榴里找到治愈的回应。它像不声不响的老友，把关怀藏进每一次咀嚼，让甜与酸都带上沁心的温度。



中国文化里，石榴是一枚被岁月反复摩挲的红宝石，象征意义层层叠加，成了一部可以捧在掌心的民族寓言。“千房同膜，千子如一”的天然结构，使石榴成为最直观的生殖意象。北齐安德王纳妃，妃母献石榴即祝“多孙”；现如今，婚礼、满月、寿宴，果盘里堆几只咧嘴红榴，取的就是“籽”与“子”的谐音，把对繁衍的渴盼封存进一粒粒晶莹。榴花五月，赤红如焰，唐人韩愈一句“五月榴花照眼明”，就把它定格为盛夏最炽烈的颜色。于是，春节对联、中秋月饼、明清瓷器，凡需“旺气”之处，必让石榴与牡丹并置，曰“富贵满堂”；榴花入酒，又名“千日醉”，连醉也要醉得长长久久。“石榴裙”最初是唐代少女的红裙，色从花中提取，艳得令人俯首，“拜倒在石榴裙下”逐渐成了经典情话。石榴又喻“相思”，李商隐以“榴膜轻明榴子鲜”暗写恋人唇齿间的甜；南朝江淹更把它升华为“奇丽不移，霜雪空改”的坚贞。



书案上，半碗石榴籽仍在沉默，我舀起一勺，独享那缕清甜与微涩，不啻于一种清福。因为秋日尝石榴，一粒一粒地剥食，得有多闲适的心境啊。由一颗石榴，我能看到整个秋天的慷慨与深沉，还有平凡事物中的璀璨。品味一季的收获，也更珍惜生活中所有包裹在粗糙外表下内核里的甜蜜。

在这天高云淡的季候，石榴静静地挂在枝头，如同镶嵌在秋日衣襟上的宝石。它不言不语，却已将季节的讯息悉数藏纳。当我们咀嚼着清甜微涩的石榴籽，便也尝到了秋天的味道——那是成熟与丰饶的味道，亦是时光沉淀后的甘美。

每一颗石榴都是一个完整的世界，在这个秋天，让石榴甜蜜地陪伴你，感受这份来自大自然的深情馈赠。



文字：凌风

美篇号：499752974

图片：来自网络

背景音乐：柳浪闻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