皂角树下时光慢流 岁月碎片烟火温情

长安黄甫书画联谊社

散文：皂角树下的时光

作者：赵利平

编辑：长安拾影

出品：长安墨宝阁书画院

发布：长安黄甫书画联谊社

前言：皂角树下，时光慢流，岁月静好，烟火温情！总有些记忆，藏在老时光的褶皱里，一触即发。或许是皂角树投下的斑驳阴影，或许是书包里算术课本的卷边封皮，又或许是夏末风里混着蝉鸣的豆浆甜香。这些细碎的片段，拼凑出童年里最鲜活的村子模样。有关豆腐坊的烟火，有关小伙伴的嬉闹，也有关帝庙改建的小学里，那些不慌不忙的日子。谨以此文，打捞起藏在岁月里的这份纯粹与温热。祝贺我的好友赵利平先生最新散文《皂角树下的时光》与读者见面！

大皂角树的阴影刚漫过豆腐坊那圈土坯墙，我就拽着二柱的衣角，催着石头往坡上跑。书包带子没系紧，在背上颠得“咣当”响，里头那本卷了边的算术课本，封皮都快蹭掉了。风裹着夏末的蝉鸣灌进耳朵，聒噪得很，可我的鼻尖却先一步绕过这热闹，精准地捕捉到了坡底飘来的甜香——是豆浆煮透了的味道，姜师傅的豆腐坊准是开工了。我们的小学处在村子中心，东西南北路交叉口，学校是在关帝庙原地上重建起来的，我们学习就在这里面。旁边的路是上塬必经之路，村办豆腐坊就在半塬之上。由三两个人负责磨制和卖豆腐，姜师就是其中一个。

我们仨揣着从家里偷拿的半截烤红薯，红薯皮还带着点焦糊，烫得手心发疼，却舍不得扔。二柱跑得最快，蓝布褂子后襟被风掀起来，露出腰上补了两块补丁的肚兜；石头跟在最后，总怕把他娘新做的布鞋磨破，跑两步就低头瞅一眼鞋底。我夹在中间，眼睛盯着坡下那棵歪脖子皂角树，树影里的豆腐坊冒着淡淡的白汽，像笼着一层软乎乎的云。

高窑就在半坡的崖壁上，离豆腐坊不远。那是备战时候挖的地道，黑黢黢的洞口嵌在黄土里，像个眯着眼打盹的老神仙。我们放学不回家，总先往高窑钻。二柱会找根直溜的杨树枝，用镰刀削成“长枪”，再捡些圆滚滚的土块当“炮弹”，指挥我和石头分两拨“打仗”。地道里潮乎乎的，闻着有股泥土和霉味，脚底下时不时能踢到几块碎砖。我们猫着腰往前摸，嘴里喊着“冲啊”，声音在地道里撞来撞去，震得耳朵嗡嗡响。

地道尽头藏着张婶家的地窖，掀开那块青石板，就能看见里头码得整整齐齐的红薯。红薯裹着细土，紫莹莹的皮透着光，看得我们直咽口水。张婶要是碰见了，总会笑着往我们兜里塞两个，说“别在地道里疯跑，小心磕着”。每次玩到太阳西斜，崖壁上的影子拉得老长，二柱就会压低声音喊：“走，去豆腐坊！”我和铁哥们二柱，洋芋蛋，四娃子立马收了“武器”，拍掉身上的土，一溜烟往半坡跑。

豆腐坊和皂角树紧挨着，树是嘉庆年间的老物件，粗得吓人——得五六个小孩手拉手，胳膊绷得笔直，才能勉强圈住它的树干。树皮裂开一道道深纹，像老人脸上的皱纹，摸上去糙得硌手。村里的王爷爷说，他爷爷小时候，这树就这么粗，这么高，树冠像撑开的一把大绿伞，夏天一遮，能罩住半个院子的阴凉。我们常蹲在树下捡皂角，皂角长得像镰刀，晒干了能洗衣服，姜师傅说，他娘以前就用这树的皂角给娃洗澡，洗得头发滑溜溜的。

我们放学不先回家，背着书包出了学校门，总往豆腐坊钻。姜师傅个子高，肩膀宽，穿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对襟褂子，袖口总卷到胳膊肘，露出结实的小臂。他磨豆子的时候，套上二骡子拽石磨转得“吱呀吱呀”响，像在唱老调子。黄豆从磨眼往下漏，混着水，磨盘缝里就渗出白白的豆浆，白沫子顺着磨盘边往下淌，滴在底下的木桶里，溅起小小的水花。我们蹲在磨盘边看，姜师傅时不时会从兜里摸出几颗炒豆子，塞到我们手心里。炒豆子喷香，嚼在嘴里脆生生的，我们连壳都舍不得吐，含在嘴里慢慢抿。

等豆浆煮好了，姜师傅就把大铁锅架在灶上，灶里烧的是四个生产拉来的黄豆干，火苗“噼啪”响，映得他脸红红的。他用一把长柄勺子撇去锅里的浮沫，浮沫捞出来放在粗瓷碗里，他说“这是精华，别浪费”，有时候会给我们拌点盐，让我们当零食吃。再往后，就是点卤、压包、剪豆腐——姜师傅点卤的时候最认真，眼睛盯着豆浆，手里的勺子慢慢搅，豆浆慢慢就凝成团，变成白白嫩嫩的豆腐脑。他把豆腐脑舀进铺了纱布的木框里，压上青石板，等水渗出来，就成了方方正正的豆腐。我们总在旁边瞅着，眼睛都不眨，恨不能立马就能吃到嘴里。

天冷的时候，豆腐坊里最暖和。我们要么挤在里屋的土炕上，炕沿烫得能焐热冻红的屁股，姜师傅会把他的旧棉袄搭在我们肩上，棉袄上有股淡淡的皂角味和豆香；要么就围着刚出完豆腐的大瓦瓮，瓮是村子附近叫常沟村烧制的大瓦瓮，粗粗的蓝黑色，刚装完热豆腐，瓮壁烫得能烤干湿袜子。我们把两只冻得通红的小手贴在瓮壁上，掌心慢慢就暖起来，连呼出的白气都带着豆香。有时候姜师傅会掀开瓮盖，给我们舀一勺豆腐脑，撒点白糖，我们捧着碗，吸溜吸溜地喝，烫得直哈气，却舍不得放下碗。

有一回，二柱馋得厉害，趁姜师傅转身添柴火，偷偷伸手去摸瓮里的豆腐，结果手刚碰到，就“嗷”地叫了一声——豆腐太烫，他的指尖红了一片。姜师傅赶紧过来，拉着二柱的手往凉水盆里泡，还假装生气地说“跟你说了多少回，别乱摸”，可眼里却没一点火气，后来还特意给二柱舀了碗凉透的豆腐脑，让他慢慢吃。

那年冬天特别冷，雪下得又大又密，皂角树的枝桠上积了厚厚的雪，像开了满树的白花。豆腐坊里，姜师傅刚把做好的豆腐盛进大瓮，瓮里的豆腐还冒着热气，连空气里都飘着暖乎乎的豆香。我们围着瓮烤火，瓮壁热得能烤干湿袜子，二柱还把冻硬的红薯放在瓮边，说“烤烤更甜”。姜师傅在旁边切豆腐，菜刀落在豆腐上，“咚咚”响，他还跟我们说“娃们滴，离远点，小心烫”。可我们凑得近，挤来挤去，不知是谁的胳膊肘撞了瓮一下，“哗啦”一声——大瓮倒了，滚烫的水和豆腐涌出来，溅在我们身上。

石头的裤腿烫破了，露出的小腿红了一片，他疼得直哭；二柱的手背起了水泡，他咬着牙，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我也被溅到了胳膊，火辣辣地疼。姜师傅慌得不行，赶紧把我们往怀里护，他解下自己的棉袄，裹住我们，抱起石头就往卫生所跑。雪地里的路滑得很，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跑，棉袄裹着我们，暖得像土炕。我趴在他背上，能听见他粗重的喘气声，还能看见皂角树的影子在雪地里晃得厉害，那天的风刮得人脸疼，可我心里却慌得发紧，眼泪混着雪水，流进脖子里，冰凉冰凉的。

后来我走了很远的路，去了城里读书，再后来，就在城里安了家。我吃过城里包装精致的豆腐脑，装在印着花纹的瓷碗里，撒着虾仁和木耳，可总觉得没姜师傅做的香；我也见过比老皂角树更粗壮的风景，公园里的松树、路边的法国梧桐，可总忘不了那棵歪脖子皂角树，忘不了它树冠下的阴凉，忘不了捡皂角时的快乐。

　　大前去年我回了趟村子，听说做豆腐的老人离开了人世。高窑的地道塌了大半，洞口长满了野草，再也看不见黑黢黢的通道；豆腐坊早以不存在了，也换了新主人，他们重新建起了两层小洋楼。只有那棵老皂角树还在，依旧粗得要五六个小孩抱，依旧枝繁叶茂，夏天的时候，还是能罩住半个院子的阴凉。

我站在皂角树下，风一吹，树叶“沙沙”响，像在跟我说话。我想起小时候，和二柱、洋芋蛋揣着红薯往坡下跑，想起姜师傅塞给我们的炒豆子，想起冬日里贴在豆腐瓮上的温度，想起那年冬天，他抱着我们往卫生所跑的背影。那些日子，像裹着豆香的糖，甜得让人舍不得忘；又像皂角树的根，深深扎在我心里，不管走多远，一想起，就暖得发烫。

我在树下站了很久，直到夕阳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长，像又回到了小时候，那个总往豆腐坊跑的年纪，那个皂角树、高窑和姜师傅都还在的年纪。

2025年9月15利平作于墨宝阁

三农文旅创作者长安拾影整理

长安黄甫书画联谊社推广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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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文字停笔时， 读得意犹未尽，满是乡土之味，仿佛还能闻到坡底飘来的豆浆香，听见书包带子咣当的颠簸声。原来那些以为会淡忘的瞬间，早已刻进了心底：土坯墙、老皂角树、姜师傅的豆腐坊，还有一起往坡上跑的伙伴，都是童年赠予的珍贵印记。它们无关宏大，却满是生活的烟火与温情，提醒着我们，曾有那样一段慢时光，值得永远珍藏。期待我的好友赵利平先生下一篇散文尽快发布，继续沉浸在这样细腻的岁月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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