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花开处，向叶河

昆仑007（赵长春）

引言 1976年的夏天，昆仑山的风还带着几分未散的凉意，却吹不散叶河县上空的热烈。一辆解放牌大卡车碾过尘土，车后厢里，十八岁的赵大柱胸前那朵红花格外耀眼——红得像燃着的火，颤得像跳着的心，将少年的理想与憧憬，都别在了洗得泛白的旧军装衣襟上。 他身旁的伙伴们，也带着同样的炽热。魁梧的张大雷攥着车栏，目光早飘向了远方的田埂；操着方言的大洲正念叨着家里的嘱咐，语气里却藏不住期待；憨厚的小山子紧抱着帆布包，里面装着课本与母亲缝的鞋垫；耿直的大虎则帮女知青们扶稳行李，动作利落如往常。四位姑娘也没露半分娇气，温婉的张静望着窗外的麦田出神，爽朗的刘文英正和爱笑的高莹说着笑话，热情的李梦雪则小声念着“农村大有作为”的语录，眼里闪着光。 车过县城，熟悉的街景渐渐倒退，取而代之的是连绵的庄稼地与远处的山峦。送行亲人的身影越来越小，可赵大柱心里的酸涩，很快被更浓的豪情盖过——他想起灯下抄录的语录，想起临行前父亲拍着他肩膀说的“好好干”，更想起那片即将抵达的叶河园林场，那是他要扎根的地方，是青春要绽放的土壤。 黄昏时，卡车终于驶入河谷。夕阳把昆仑山脉染成金红，稻田翻着浪，土坯房的烟囱升起炊烟。乡亲们举着热茶迎上来，黝黑的脸上是真诚的笑；退伍场长的声音洪亮如钟，喊出“战天斗地”的誓言。当夜，油灯下的玉米面窝头虽粗粝，却被这群年轻人吃得格外郑重——因为他们知道，胸前的红花未谢，脚下的叶河土地已暖，属于他们的故事，正随着夜色里的虫鸣，悄悄拉开序幕 红花开处，向叶河 1976年盛夏，晨曦初露，昆仑山巍峨的雪峰在金色阳光的轻抚下泛起银白色的光辉，宛如披上了一层圣洁的薄纱。山脚下，叶河县的小城还沉浸在清冽的晨雾中，一群刚刚走出校园的高中毕业生，正站在人生转折的起点，即将踏上一段注定不凡的征程。 十八岁的赵大柱身着一件洗得泛白却依旧笔挺的旧军装，肩头背着那只磨出毛边、边缘微微卷起的帆布挂包，像一株历经风雨却依然挺拔的青松，坚定地伫立在解放牌大卡车的后车厢里。风从旷野呼啸而来，掠过他棱角分明的脸庞，吹动着他胸前那朵硕大而鲜艳的红花——那红得炽烈、红得滚烫的花朵，在微风中轻轻颤动，仿佛一颗跃动的心脏，搏动着青春最原始的力量，也承载着他心中对未来的无限憧憬与坚定不移的信念。 他身旁，是一群同样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同龄人：身形魁梧、气势沉稳如山的张大雷，眉宇间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刚毅；操着浓重本地方言、言语质朴却饱含乡土深情的大洲，话语中总带着泥土的芬芳；憨厚淳朴、眼神清澈如山涧泉水的小山子，笑容纯净得如同高原上的雪莲；还有性格耿直、行动利落如疾风的大虎，举手投足间尽显果敢与担当。此外，还有四位各具风采的女知青——温婉沉静的张静，眉目如画，眸光深处藏着柔韧不屈的力量，似一泓深潭静水流深；爽朗干练的刘文英，言谈举止干脆利落，眉梢眼角皆是巾帼不让须眉的英气；爱笑如铃的高莹，笑声清脆悦耳，宛如山间溪流叮咚作响，总能驱散阴霾、点亮沉寂；热情奔放的李梦雪，双眼中闪烁着无畏前行的光芒，仿佛燃烧着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他们刚刚告别熟悉的校园，正值青春最绚烂的年华，胸中激荡着理想的热浪，毅然响应“知识青年到农村去”的伟大号召，奔赴遥远而陌生的叶河园林场，开启一段注定波澜壮阔、刻骨铭心的人生征程。 汽车缓缓启动，引擎发出低沉而有力的轰鸣，仿佛应和着这群年轻人心跳的节奏，震动着大地，也震动着送行者的心弦。站台上，亲人们挥舞着手臂，泪光在眼眶中打转，那一道道凝望的目光，交织着深深的不舍与殷切的期盼，像一根根无形的丝线，牵扯着远行者的心。赵大柱凝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城市轮廓，心头悄然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涩——那是离别的惆怅，如细雨般无声浸润心田；可与此同时，一股更为炽热的情感正在胸膛中升腾：那是对未知世界的渴望，是对崭新生活的豪情壮志，如烈火般熊熊燃烧，不可遏制。 他曾无数次在昏黄的煤油灯下默念毛主席的语录：“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这句话早已深深镌刻进他的灵魂，如同一座巍然屹立的灯塔，穿透迷雾，照亮前路。他坚信，那片广袤无垠、泥土芬芳的土地，不仅是时代的召唤，更是他人生蜕变的沃土。在那里，他将用汗水浇灌理想，用坚韧书写青春，亲手缔造属于自己的辉煌篇章。 黄昏时分，车队沿着蜿蜒起伏的乡道缓缓驶入叶河县最偏远的村落。夕阳余晖洒落天际，染红了半边苍穹，云霞似锦，流光溢彩，仿佛天地间铺展着一幅壮丽的油画。园林场静静地卧于一片开阔的河谷之中，宛如一颗遗落在人间的翡翠明珠，静谧中透出生机盎然的气息。远处，昆仑山脉绵延起伏，峰峦叠嶂，云雾缭绕其间，恍若仙境；近处，麦田铺展千里，金黄的麦穗随风轻摇，泛起层层波浪，宛如一片金色的海洋。晚霞如锦缎般倾泻而下，为这片土地镀上一层璀璨夺目的光辉，构成一幅流动的、诗意盎然的田园画卷。 迎接他们的，是一排排低矮却整洁的土坯房，虽简陋质朴，却散发着家的温暖气息；更有一张张黝黑而真诚的笑脸——那些朴实的乡亲们眼中满是善意与欢迎，那份毫无保留的热情与淳厚民风，瞬间融化了知青们心中的陌生与忐忑，如同久旱逢甘霖，滋润了漂泊的灵魂。 场长是一位退伍军人，身材高大，脊梁笔直如松，声若洪钟，话语中饱含力量与激情：“知青同志们！这里就是咱们战天斗地的大战场！从今天起，让我们一起在这片热土上挥洒汗水，播种希望，创造属于我们这一代人的光荣与梦想！” 当夜，众人围坐在昏黄摇曳的油灯下，豆大的灯火映照着一张张年轻而坚毅的脸庞。他们啃着粗糙的玉米面窝头，喝着滚烫的玉米面糊糊，就着咸涩的腌菜，艰难却郑重地咽下这下乡后的第一顿饭。食物粗粝，却吃得格外庄重，仿佛每一口都在完成一场庄严的仪式。赵大柱低头凝视着手中的粗瓷碗，碗底残留的饭粒仿佛也在诉说着某种神圣的承诺。他心中百感交集，思绪如潮翻涌，最终化作一句无声的誓言：哪怕前方荆棘密布，风雨如晦，险阻重重，他也定要在这片土地上深深扎根，以双手开垦荒芜，以热血浇灌岁月，干出一番令人瞩目的事业——绝不辜负这滚烫的青春，绝不负这伟大的时代召唤！ 次日天还未亮，鸡鸣声划破黎明的寂静，刺穿了园林场沉睡的夜幕。赵大柱猛地从冰冷的土炕上坐起，揉了揉惺忪的双眼，才发现张大雷早已在院子里磨镰刀。刀刃在熹微晨光中闪着冷亮的寒光，发出“沙沙”的节奏声，如同战鼓擂动，唤醒沉睡的大地。“大柱，快着点！场长说今天要去割麦，晚了太阳晒得人脱皮！”张大雷的大嗓门裹着晨露与朝气，叫醒了还在打盹的同伴们。 等知青们扛着农具赶到麦田，金黄的麦浪已漫至腰际，随风起伏，如海潮般涌动，空气中弥漫着成熟谷物特有的醇香。场长示范完割麦的动作，一声令下，大家纷纷弯下腰，投入劳动的洪流。赵大柱学着把镰刀贴紧地面，可刚割了几垄，手心便被磨出了红印，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在饱满的麦穗上，瞬间渗入泥土，仿佛融入了这片土地的灵魂。身旁的大洲一边割麦一边哼着小调，手上动作不停，“咱庄稼人干活，靠的就是耐劲！”他说着，还不忘帮小山子扶正歪斜的麦捆，言语间透着朴素的智慧与温情，像一缕暖阳，悄然照亮了这片辛劳的田野。 女知青们毫不示弱，个个奋勇争先。张静的手指被锋利的麦芒刺出了细密的血珠，她却只是默默用衣角轻轻擦拭，随即咬紧牙关，重新跟上紧张的劳作节奏；刘文英干脆利落地挽起袖子，露出晒得微红而结实的手臂，额前的碎发早已被汗水浸湿，紧紧贴在脸颊两侧，可她那双眼睛依然熠熠生辉，透着不屈与坚定；高莹虽少了往日的欢声笑语，却将全部心力倾注于手中的活计，每一捆麦子都扎得整齐扎实，严谨细致，仿佛在完成一项庄严的使命；李梦雪则如风般迅捷，割麦速度遥遥领先，还不时回眸关切地望向落后的同伴，顺手递过镰刀、扶正倾斜的麦捆，动作干练而充满温情，在金色的麦浪中勾勒出一幅动人的青春画卷。 日头高悬中天，灼热的阳光倾泻而下，蒸腾起一片金黄的麦浪。热风裹挟着熟透的麦香扑面而来，夹杂着泥土与汗水的气息。赵大柱直起酸痛的腰身，抹了把额头滚落的汗珠，正欲喘口气，忽见远处乡间小路上，三三两两的乡亲们挑着木桶缓缓走来，桶中盛满翻腾着热气的绿豆汤，清香随风飘散。一位白发如雪的维吾尔老奶奶颤巍巍地走上前，双手捧起一碗，眼中漾着慈爱的光，轻声笑道：“巴郎子，喝口凉的，解解暑气，莫要中了这毒日头的招。” 那温热的汤水滑入喉咙，清甜沁心，却偏又带着人情的暖意，仿佛一股细流直抵肺腑。赵大柱怔住了，眼眶蓦地一热，喉头微哽——原来，“广阔天地”不只是地图上无垠的疆域，更是人心深处那一片宽厚的沃土：是陌生人递来的一碗汤，是烈日下并肩挥镰时无声的扶持，是彼此目光交汇时无需言语的理解与温情。 风再次掠过起伏的麦田，掀起层层金色波浪，沙沙作响，宛如大地在低语回应着这群年轻的身影。赵大柱紧了紧手中的镰刀，目光扫过身边汗流浃背却笑意盈盈的伙伴们，又望向远方——昆仑山巍然矗立，沉默如哲人，守望着这片古老而年轻的土地。他低头看了看胸前那朵被汗水微微浸润的红花，忽然觉得，它正迎着骄阳，绽放得愈发鲜艳、热烈。 这片土地，正以它独有的方式悄然接纳着他们：用泥土的厚重承载理想，用麦穗的沉甸孕育希望，更用人情的温度滋养青春。在这片广袤的原野上，新的生命正在萌芽，新的故事正徐徐展开——而他们的篇章，才刚刚落笔，便已写满了光。 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