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entury 12天多瑙河经典之旅·匈牙利（一）

云舒（旅行·徒步·读书·悟）

清晨的鸟儿在啭鸣。 当黎明犹未破晓，夜之龙用它又冷又黑的躯体把天空缠住的时候，他是从哪儿觅得这清晨的歌词的呢？ 告诉我，清晨的鸟儿，他是怎样透过这天空和绿叶双重覆盖的夜幕，找到进入你梦境的道路，找到来自东方的使者的呢？！ 世界并不相信你，当你喊道：“太阳出来了，黑夜已经过去。” 哦，沉睡的人，醒来吧！ 赤露你的额头，等待那第一线光明的赐福，满怀欣喜的信念和清晨的鸟儿一起歌唱吧。 ——拉宾德拉纳特·泰戈尔 　　2025.8.7（Day8)立秋 晴朗无云 匈牙利·埃斯泰尔戈姆 　　一觉醒来，拉开窗帘，窗前的明月已被一轮红日取代，多瑙河被初升的太阳照得一片金黄。披上一件西服，我就匆匆地上了甲板。 　　晨光如碎金般倾泻而来，照得河面如金箔一样熠熠生辉。手机的信号时断时续，卫星定位时而斯洛伐克、时而匈牙利，提示着今天的目的地快到了。 　　我站在多瑙河立秋的晨光里，欣赏着这波光粼粼的河，恍惚中，像是远征胜利回归的将士，等待着停泊首都的那一刻。一艘货轮从远处而来，推着河水生出一幅镶金边的粉色缚纱，轻轻柔柔地铺在多瑙河上，海鸥随着缚纱起舞、逐浪。 　　河轮随着多瑙河的大转弯转了个大大的弯，远远地望见了山顶一座被太阳照亮了的建筑，那就是埃斯泰尔戈姆圣母升天大教堂！ 　　立秋的凉意正攀着多瑙河的波纹蔓延，匈牙利曾经的首都正静静地面向对岸的斯洛伐克站立在河湾里，像一枚被时光摩挲温润的琥珀，将晨光与信仰凝成透亮的光斑；从埃斯泰尔戈姆伸向对岸斯洛伐克的链子桥，像一张扎根在河湾上的琴，半截沉在匈牙利，半截浸在斯洛伐克。多瑙河从维也纳缓缓流到在这里，缓缓地又来了一个转身，像是舞起的华尔兹，但是却只转了四分之一个圈，就因流入了匈牙利境内而变成了吉普赛舞步——多瑙河这个90°的大转弯俗称“膝盖弯”，随着这大转弯，仿佛流水变了调，上游是《蓝色多瑙河》的圆舞曲，下游却成了吉普赛人的叹息。 　　随着河轮缓缓地穿过了连接两国的链子桥，河面变得越发宽阔，太阳从高处斜照着埃斯泰尔戈姆，为教堂镀上金边，河面雾气升腾，教堂穹顶耸立着，十字架庄严神圣刺破云层，宛如通往天国的阶梯。 　　河轮停泊埃斯泰尔戈姆港。从河轮下来，不几步就可以穿过小镇上山探访圣母升天大教堂。但是，我们要乘车半小时沿盘山公路绕道去更后面的山岙里。据说可以鸟瞰多瑙河的在匈牙利境内的著名的“膝盖弯”。 　　巴拉萨·吉乌拉全景观景台是俯瞰整个“膝盖湾”的好处所。多瑙河在匈牙利境内的90°大拐弯，俗称“膝盖弯”。多瑙河在此深情地弯了弯腰，用一道银弧将埃斯泰尔戈姆揽入怀中。 　　赴圣母升天大教堂的路上，在大巴车上欣赏沿途的风景，山坡成片成片的向日葵即将开花，间或又有成片成片的葡萄树结着绿色玛瑙般的一串串葡萄。 　　在匈牙利北部的多瑙河畔，埃斯泰尔戈姆古城宛如一颗历经岁月洗礼的珍珠，静卧在奥地利与斯洛伐克的交界。而坐落于城堡之巅的圣母升天大教堂，无疑是这颗珍珠上最为璀璨的明珠。它以雄伟的建筑、细腻的艺术以及庄严的氛围，成为多瑙河湾畔一道令人心驰神往的风景。 　　通往这座匈牙利最大的教堂，必须经过一条名为“圣斯蒂芬台阶”的坡道。这条由洁白无瑕的石灰岩铺就的步道，共计197级台阶，蜿蜒伸展，仿佛一条通往天堂的阶梯。台阶两旁，巴洛克风格的圣徒雕像肃然而立，他们手中的十字架与书卷在阳光下拉出纤细的影子，为朝圣者们指明前行的方向。当行至半山腰时，回首望去，多瑙河宛如一条碧绿的丝带环绕在山脚，而对面奥地利小镇的红色屋顶与绿色葡萄园交织成一幅中世纪的风情画卷。再抬头望去，教堂那洁白的穹顶已隐约可见，仿佛是天地间的一座神圣灯塔。 　　踏过最后一级台阶，一座新古典主义风格的宏伟建筑展现在眼前。教堂正面由六根科林斯式巨柱支撑，柱身上雕刻的葡萄藤与橄榄枝纹样，寓意着丰收与和平。柱廊之上，圣母升天的浮雕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身着蓝袍，脚踏祥云，仿佛即将飞向天际。教堂入口处的青铜大门上，镌刻着《圣经》中的经典篇章，指尖轻抚这些凹凸的文字，仿佛能感受到千年信仰的厚重。 　　步入圣母升天大教堂，空间变得宏大而神圣。主殿长达118米，高36米，可容纳8000人同时礼拜。阳光穿透穹顶的36扇彩绘玻璃，在地面上投下斑斓的光影，宛如上帝洒落的璀璨星辰。抬头仰望，直径22米的穹顶壁画《圣三一》是意大利画家米凯莱·阿尔巴雷洛的杰作。画中上帝、圣子与圣灵被无数天使环绕，衣袍的透视法绘制精湛，仿佛正从云端俯视人间。而穹顶下方的四幅壁画则生动描绘了《圣经》中的四大关键事件：创世纪、出埃及、基督诞生与最后审判，每一笔都充满了虔诚与敬畏。主祭坛后方，是教堂的镇殿之宝——提香的《圣母加冕》。这幅巨作占据了整面东墙，高6米、宽3米，画中圣母身着金袍，头戴皇冠，正接受上帝与圣子的加冕。提香运用威尼斯画派的精湛技法，将丝绸的光泽、宝石的璀璨与人物的情感刻画得入木三分。尤其是圣母的蓝袍，以群青与青金石研磨的颜料绘制，历经五百余年仍色彩鲜艳，仿佛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侧祭坛里，匈牙利首任国王伊斯特万一世的头骨在烛光中沉默，而主厅里高高垒起的架手架诉说着不断完善的修缮工程进行时近千年，管风琴声震落百年壁画上的尘埃。 　　我触摸那些被朝圣者手掌摩圆的石砖，听见时光的回响——信仰、战争、迁徙，所有故事都沉淀成石头的纹理。 　　徜徉在这匈牙利最大的教堂里，耳旁仿佛响起李斯特的《大弥撒曲》，而此刻，立秋的风掠过钟楼，整座建筑便成了多瑙河畔的共鸣箱，奏响一曲无声的圣咏。 　　走出教堂，继续走向教堂的后方，是沿山沿河的全景景观台，我按顺时针边走向欣赏这个上帝的“屈膝礼”：多瑙河在这里如此优雅地画了一个弯，不但将埃斯泰尔戈姆温柔地挽进了怀抱，而且也将斯洛伐克揽进了她的臂弯。 　　观景台的栏杆上，挂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祈愿牌。这些五颜六色的纸牌在风中轻轻摇曳，与教堂的钟声共同编织成一首跨越国界的祈祷诗。蓝天白云下的多瑙河湾是湛蓝色的——教堂的穹顶、河面的波光、远山的轮廓，所有景物都笼罩在一层蓝色的圣光里，让人不禁想起《圣经》中的那句话：“上帝说，要有光，于是便有了光。” 　　圣母升天大教堂的山脚下，埃斯泰尔戈姆古城如同一枚精致的徽章，红屋顶的民居与绿树成荫的街道交织成和谐的图案。 　　连接多瑙河两岸的绿色桥梁中央，有一条细的不能再细的国界线，桥的横梁上画着两国的国徽。站在这里，我仿佛看见桥栏两侧站着两个孩子，一个用匈牙利语数鸽子，一个用斯洛伐克语数云朵。他们的影子在河面交汇，被漩涡揉成同一张乐谱。卖椒盐卷饼的老人说：“这桥是倒置的琴，拉过去是战争，拉回来是婚礼。”他的皱纹里藏着1968年的雪，却把面包烤成金黄色的希望。 　　维也纳的乐章，随着多瑙河的流水汩汩流淌，流到此处降了半音，多瑙河以马蹄形的休止符，让所有旋律学会弯腰。历史在此处像教堂的管风琴，低音部是鞑靼人的马蹄铁，高音部是哈布斯堡的银餐具。 　　而河岸的芦苇只管摇曳，它们用多瑙河的语言背诵：“所有边界都是暂时的颤音。” 　　再上河轮的时候，我在岸边拾起一片嵌在砖缝里的陶瓷，依稀从釉彩上同时绽放着匈牙利鸢尾与斯洛伐克玫瑰。 　　或许真正的国境线不在桥上，而在每个弯腰搤拾河水的掌心—— 当水珠从指缝滴落时， 你已同时触碰了两岸的月光。 　　当东欧的晨光穿透立秋的薄雾，多瑙河在埃斯泰尔戈姆的臂弯中打了个盹。这座匈牙利小镇的苏醒，像圣母升天大教堂的钟声一样缓慢而庄严。我站在甲板上，看河水在此处突然转向——当地人称之为“上帝的膝盖”，仿佛大地在此处虔诚地屈身，向天空献上它的敬意。‌ 日出时分，多瑙河的水面泛着金箔般的碎光。阳光斜照在教堂的穹顶上，将巴洛克式的浮雕染成蜂蜜色。这一刻，时间仿佛被拉长，光与影的交界处，音乐似乎突然转了调——不是听觉的声响，而是视觉的韵律。河水流动的曲线、教堂尖顶的锐角、桥拱的弧度，共同谱写了一首无声的赋格曲。这让我想起匈牙利作曲家巴托克的《罗马尼亚舞曲》，那些突兀的转调与不和谐音，恰似多瑙河在此处的急转弯，打破了惯性的流畅，却成就了更深刻的和谐。‌ 无论是在半山腰，还是在城堡山全景台上，虽然不同的角度看“膝盖弯”有不同的视角，但“膝盖弯”地理上的奇观，似乎都在告诉我们生命的隐喻。河流在此处学会低头，才能继续奔涌；教堂在此处矗立千年，恰因它懂得向苍穹仰望。我们总以为直线是最短的距离，却忘了弯曲才是大地的智慧。就像匈牙利诗人尤若夫·阿蒂拉笔下的诗句：“河流的弯曲不是屈服，而是对海洋的深情。”立秋的凉意渐渐渗入衣襟，我却感到一种莫名的温暖——或许是因为，我在这道弯里看到了人类共同的命运：我们都在寻找自己的“膝盖弯”，在妥协与坚持之间，走出独一无二的轨迹。‌ 离开时，圣母升天大教堂的钟声正敲响。钟声顺着多瑙河的弯曲传向远方，像一粒种子落入泥土。我想，旅行的意义不在于抵达，而在于让某处风景成为你灵魂的“膝盖弯”——让它在某个清晨，突然改变你生命的流向。 初稿于杭州 修改于海拉尔 发表于根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