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达的美篇

达达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我家的“死恶爷”鸭</p><p class="ql-block"> 达达</p><p class="ql-block"> 我五六岁时,新历年底,妈子不知从哪里买了一只大鸭。按广州人习惯,嘈肥到年三十㓥咗成团年饭的美味佳肴。</p><p class="ql-block"> 这只大鸭,雄性,壮实。颇为特别,与众不同。绿头,绿得有点蓝,头大颈粗,颈身处有一小圈白毛,仿佛珠链;嘴巴阔长,色黄,黄中发亮;背宽腿粗, 脚掌屎黄,有黑斑点。个头嘛,肥壮。买返来时两三斤重,养了两月余即重多二斤,真怀疑它父亲是鹅,母亲是鸭呢。扬起脖子来,仿佛站岗武士。或许身体好, 连毛色也漂亮,身背灰色,肚腹洁白,黑白色分明,“羽毛知独立,黑白太分明”。 尤其翅膀上的毛,阳光下闪闪发亮,好似孔雀毛一样。</p><p class="ql-block"> 毛色靓是靓,身板威武是威武,但这只鸭兄,一点儿都不会温良恭俭让,相反还十分慓悍、凶恶。管它叫“死恶爷”,一点都不过分。</p><p class="ql-block">那天元旦,我们一家七口吃饭,居然有一碟久违的红烧猪肉,肉块不多,只八块,每块两三公分厚薄,但红扑扑,油亮亮、香喷喷,惹得我们几兄弟姐妹都 流口水。我是家中最小,妈子先夹了一块放在我碗内。我急冲冲就想吃,却筷子 一滑,肉丟落地上。正想夹它起来,死恶爷不知从哪里突然蹦来,不由分说,抢在我前头伸起其特有的长嘴巴,叼起那块肉,即猛吞下肚子里头了。气得我们一 家人,个个都瞪眉睩眼。而我则更加生气,恨不得一拳打趴抢肉鸭。幸而红烧肉每人一块外还剩一块,妈子边哄边又夹了一块补偿给我。如今看来,当年妈子是 否早有预感死恶爷会抢走一块?</p><p class="ql-block"> 一块红烧猪肉,放在当下,不算什么。当下食品丰富,肉食多多,任你吃个 够。但当年正是国家经济困难时期,莫说肉,就是蔬菜,都如腊月打雷,十分稀罕。我们平时都好难吃上肉,可能元旦节日,才有定量猪肉供给。</p><p class="ql-block"> 妈子用竹排将恶爷鸭囚禁在小天井里。小天井西北是坑渠口,渠口上有块大砖盖着。日子久了,砖块旁边磕绊不少,缝隙也大。坑渠里面的老鼠,便时常从缝隙伸出嘴来觅食,甚至自由出没,蹿入屋内咬东啮西,令人好不讨厌。但自从死恶爷镇守小天井后,那些平时作威作福的老鼠,莫说钻入屋子,就是伸嘴觅食 也不太敢了。有一回,懵头懵脑的老鼠伸了嘴出来,即被死恶爷逮过正着,两片锋利嘴巴一夹,老鼠的尖嘴立马被啃掉一块肉,鲜血沿着鸭嘴边流出,老鼠吱吱惨叫......。从此之后,恶爷鸭成了“骠骑将军霍去病”,令“匈奴”老鼠们, 再也不敢贸然从坑渠蹿出来进犯我家“中原”屋内了。</p><p class="ql-block"> 但恶爷鸭却不甘老是戍守“漠北”坑渠。那里不仅潮湿,也脏兮兮、臭哄哄, 不如“中原”屋内干爽惬意,它总是有办法挣扎出“囚牢”,叛逆不羁跑到我祖母床下底躲藏起来。</p><p class="ql-block"> 蹿回“中原”的死恶爷,也不安份。除了抢吃我们丢下的饭菜外,就是时常叼鞋啃袜,随地拉屎。</p><p class="ql-block"> 死恶爷叼啃鞋袜,也不是我们一家子各人的鞋袜都一视同仁地叼啃。而是谁斥骂它、驱打它,它就叼啃谁的鞋袜,报复对象精准,就好似美国海豹突击队定点清除拉登那样。</p><p class="ql-block"> 我四姐爱干净,讨厌死恶爷时常在屋内晃来晃去,到处充斥腥臭味,更讨厌死恶爷躲在床下底拉稀,臭污难闻难熬。所以四姐不时会对它动粗,不是拿竹子打,就是用脚踢,似乎比死恶爷更凶更恶。恶爷鸭不想吃眼前亏,通常是匆忙摇晃着身膀跑到床底躲避起来。而往往,次日早晨,四姐就发现自己的鞋或袜,或</p><p class="ql-block">丢在坑渠边,或烂在厨房里,气得四姐扎扎跳。日积月累,四姐与死恶爷成了死 对头。有那么一天,四姐怒气“火山爆发”,除了竹打脚踢,还走去厨房拿了夹柴的火钳,追打死恶爷。只见逼到墙旮旯,死恶爷突然回过身子来,吃了豹子胆似的,连跳带击,一双嘴巴,对准四姐持火钳的手掌,大力噬夹。四姐“呀——” 地一声,痛得火钳落地,尾指流血,征征地呆坐地上⋯⋯。自此以后,四姐再也不敢欺负这只凶神恶煞的死恶爷了。</p><p class="ql-block"> 死恶爷对人如此,对我家那只猫儿,更不放在眼内。恶爷鸭是在与猫儿一番恶斗后,才确立了我家动物霸主地位的。</p><p class="ql-block"> 恶爷鸭来到之前,我家有猫儿、鸡只,还有不时从坑渠缝隙钻出来的老鼠、 不知从哪里蹦来的蛤蟆。猫儿以其躯硕爪锐、身手敏捷,自然成为禽中之王。但自从恶爷鸭来到之后,其王者尊驾岌岌可危,恶爷鸭常常到猫儿地盘大摇大摆, 如入无人之境,甚至不时抢掠猫儿的饭碗。终于有那么一天,猫儿忍无可忍,率 先用利爪划了死恶爷翅膀,居然还抓下一根如孔雀毛般美丽的羽毛出来。正所谓胆从恶边生,两者相争勇者胜。只见死恶爷掉转身来,边“呷呷”大叫,边张开双翼,纵然一跃,扑上猫儿,就是一噬。猫儿的前腿即裂开一口子,痛得猫儿如触电无力反击,也大嚷“喵”的一声,落荒而逃,败下阵来。当时我正在旁边, 看个清切,真为猫儿不堪一击而感到悲哀。</p><p class="ql-block"> 但是悲哀的命运还是留给恶爷鸭。到了年三十一早,对恶爷鸭"行刑"的时分到了。一家人,除了父亲及我外,妈妈、两个哥、两个姐,五人齐上阵,又是用竹竿赶,又是用脸盆敲,七手八脚,好不容易把鸭从床下底赶出来逮住。来到天井 开阔地,A 哥用禾杆草牢牢扎住鸭的双腿,B 哥一只手抓着鸭脖,一只手抓着双 翼。A 姐端着一碗盐水,B 姐烧水。刽子手妈子莫属。只听妈子口中念念有词:</p><p class="ql-block">“鸭啊鸭,你唔好怪呀,你本来就是一道菜,今日去咗听日你再来。”</p><p class="ql-block"> 妈子一噏完,手起刀落一划,恶爷鸭一声惨叫,瘫在地上。放血、解绳,端开水盆。正欲将恶爷鸭投入滚烫的开水中,但见它突然翻身立了起来,挺直流血的脖子,抖动残颓的躯翼,呱呱大叫,在大人们身旁转来转去,继而颤颤然冲入房里奔去床下底,作最后的绝唱。</p><p class="ql-block"> 一时间,大家都被恶爷鸭如此神奇的垂死挣扎惊呆了。</p><p class="ql-block"> 真不愧是死恶爷,临死都呈凶发疯!而且任由大人们用竹竿横扫,就是不出来。最终,也许是流尽最后一滴血,死恶爷还是在床下底瘫直而去,英勇就义。</p><p class="ql-block"> 一代悍鸭,如战争狂魔希特勒,躲在地下室寿寝正终,退出了历史舞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