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梅花开的声音》

温岚

听，梅花开的声音 文/温秋笋 “为什么我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艾青 （一） 褪去铅华，枝叶落尽，大地早已断了蛰音。又是一年寒冬，家乡的梅花开了，我——想家了。 我的家乡陆河，是中国最年轻的客家县，亦是中国青梅之乡。无论我身在何处，心里总是向往着那片梅花盛开的地方。那里，阳光温柔，轻风可及。是难忘的故土情怀，抑或是母亲一碗冒着热气的羹汤。每年立夏梅雨时节，是青梅盛产之时。各家各户张罗着加工青梅，腌泡咸梅、晒梅干、制酸梅酱，泡青梅酒……待从记忆起，母亲每年最爱的就是腌泡咸梅。据说腌泡过的咸梅具有药性，加点白糖冲水喝，可以净血排毒、护肝解酒、止呕止泻、治疗积热肚疼很有效果。每年五月回去离家时，母亲总会让我捎上一瓶今年新鲜腌泡的咸梅，标好年份记号，并反复叮咛年份越久药效越好。至使我离家后，每想起母亲，总是那一丝丝又咸又甜的味道。忆儿时。那是一个炎热的下午，我坐在六年级的课室里打着盹。教室在二楼，窗外一片绿色浓荫。那刺穿云线的阳光像是根根金线，纵横交错，把绿色的叶、褐色的干、青黛色的苦楝籽缝缀成一幅美丽的《盛夏》图。穿过叶的阳光更柔和了，打在桌子上，仍是触手的炙热。唯有知了不知疲倦地在闹趣。突如其来的疼痛把我从朦胧的睡意中惊醒，肚子绞痛得厉害。我双手捂着肚子，屈下身，蹲在地上，恶心晕吐，手心迸沁着冷汗……半晌过去，忽见母亲站在教室门口。只见她赶着焦急的步伐，踉跄着走过来，手里的瓶子摇晃中溅出少许水珠，砸在银灰色的水泥板上。那时，母亲的身影显得好高大，走得愈近，愈是高大。她伸手把头顶歪了半边的草帽拎正，随之用衣袖擦拭额头的汗珠，眉轻皱，背微弓，单膝着地。“来，把梅子水喝下去，喝了肚子就不痛了。”母亲用力拧开盖递过瓶子。我囫囵吞枣一样，大口大口喝下母亲调冲好的梅子水，咸得感觉两侧咽颊麻木了。“会咸吗？”母亲的声音在教室里显得格外响亮。 “很甜呢！”我望着母亲，她长长舒了一口气。随见母亲摘下草帽，席地而坐，转瞬“咕咕”饮完一大瓶凉水。……我的思绪，和那离家的人儿，在回忆里不愿醒来。深知城市繁华处正自喧闹，却与我无关。遥望着家的方向，眼角湿润，“为何我眼里常含着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 (二)母亲是善良人家的女儿，有着客家女人勤劳俭朴、吃苦耐劳的好品性。一辈子风里来雨里去，携手父亲为我们撑起一片蓝天。母亲生育六个儿女，靠着双手解决全家人一年四季的口粮和蔬菜。自己耕种、自己养牲畜、柴火烧饭、大锅铲炒菜……她总是很忙很忙，得不到片刻休息。村里一位已故的长辈曾这样评价过我母亲：自从我母亲嫁进村子，村里的泥路都不会长草了！我的家在横岭阁。那时候，不过一百方的房子住着一家八口人。房子西侧和屋后都是很大的菜园子，竹篱笆围起来，关着满园的绿意。紧挨着屋子西围墙角长着一陇大蒜，从未更过位，儿时不解母亲为何总是把大蒜耕种在此处。雨露润、阳光照，大蒜又长高了一截。老一代人生活穷苦，常常是七分饥饿三分饱，总爱打趣自己是“吃番薯”长大的。我曾和长辈在笑谈中打趣道：我是吃茄子和大蒜长大的。印象中，家里的菜园子一年四季没有断过青。一畦一畦的瓜、果、蔬菜，高矮不一，却整齐有序。满挂的茄子，油光发亮，躯干有些弯曲，低垂着，向着土地，向着生命的根。偶有大雨冲坏了刚种下的菜苗，雨过天晴，母亲又去集市买来一把秧苗重新种上。母亲一边打理园子，一边不时叹息着。不时除去杂草，把歪了的茄树扶正；把窜到草丛的黄瓜藤拉回到架子上；把爬在菜叶上的小虫捉来压死。一会儿摘点豇豆，掰点秋葵，摘一些茄子、拨些大蒜，弄点香葱……不断重复的画面，不断重复的动作，堆起了岁月的沟壑。楼梯间的墙壁上有两个挂钩，两件靛蓝和土黄色的“的确凉”衬衣，挂在那已经好多个年头。母亲下农田时，喜欢穿着“的确凉”面料的衣服，用她的话说堪脏耐洗，还透汗，穿个几年都不容易烂。那疲惫的背影常伴着日落隐没于暮色，将圆未圆的明月，渐渐升到高空，一片透明的灰云，淡淡的遮住月光，田埂上还有夜不知归家的人？ 或许她知道，有六双天真无邪的眼睛在微弱的灯光下等着她。灯火昏暗，闹声雀跃…… （三）家乡的梅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那个距离我不算太远的老家，每次也都是回了又离，离了又回。我们长大了，母亲的菜园子却越来越小！以前五花八门的蔬菜瓜果，现在只剩下少许吃了不会寒凉的菜，母亲真的老了！母亲名带“杏花”，性如“梅花”。一生清苦，饱含风霜，仍不受艰难所打倒。看漫山花开，仿似看到母亲一生“雪虐风饕愈凛然，花中气节最高坚”的彻骨生涯。此时，母亲一定是站在家门口张望着，鬓发稍白，神色平静，皱纹微微囧起，眼眸有了光。我在他乡，听到母亲喊着我儿时的乳名，像家乡梅花开的声音，温暖着这个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