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记（八）印象灵山

木易

云雾缭绕的上饶灵山（图片来源于网络） 天气好极了。清晨站在西窗前，第一眼就看到了巍峨的灵山，它武士般地矗立在初升的阳光下……受家父的影响，喜爱中国古诗文。对杜甫绝句“窗含西岭……”的诗句印象颇深，它以寥寥数笔，唤起人们的无限遐想，那是一种意境之美。来到茶场，我感觉我几乎触摸到了杜甫诗篇中的十分相似的那种意境，这是灵山所给予的。 初到茶场，就听人们说起灵山。这是上饶地区境内的“名山”。它山势雄伟，整座山脉峰峰相连成一体，远远望去，如耸立在西天的屏风，神秘而又俊秀。因此，来茶场后，灵山也就成为大家平日里经常会关注的话题——春雨霏霏之际，老职工常常指着云遮雾障的灵山：哟，灵山戴帽了，明天还得下雨；田头休息时，老职工会出个题目考考知青：看看，灵山像什么？于是，大家随口乱猜一气……最后，老人自问自答“像不像一个仰卧着的美女？”经他指点，大家果然在某处看到了眉眼，又在某处看出了挺拔的鼻梁，也有人看出飘飘长发，看出婀娜身姿……活脱一个睡美人!于是，关于灵山的问题也就更多了起来——它有多高？山里面住有人家吗？山上风景美不美？怎么去到那里？林林总总……直到队长一声吆喝，“干活了！”，大家才不得不悻悻然，打住了热烈的议题。后来，初到农村的新鲜感逐渐被单调的挖山、挑肥所冲淡，大家对灵山的那些无厘头的关注也就淡漠了许多。但是，却逐渐学会了在田野里劳作的间隙，从灵山的霭霭云雾中，预测明天的天气。 （图片来源于网络） 灵山主峰坐落在相邻的清水公社的地盘上，其高约有一千三、四百米。举目四望，在我们周边，它是最高的山峰了。很奇特的是，灵山山脉突兀地生成在广阔的丘陵地带里。四周，除了绵延起伏的小山包，几乎没有任何山峰能够与其一争高低，真可谓是鹤立鸡群了。由于它距我们茶场的直线距离大概只十几里路。因此，平日里只要天气清朗，我们就能够一览无余地看到灵山的完整面目——那个静卧在山巅的“睡美人”，永远保持着她的优雅姿态。只是随着春、夏、秋、冬四季的更迭和日出日落的交替，她也像是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喜欢经常变换自己的行头，每每令观者发出由衷的赞叹—— 春，照例是灵山最富生机的时候。山上各式的植物在飘飘洒洒的细雨中，一洗严冬季节的萎靡状态，在和煦的春光中纷纷亮出最美艳的色彩——杜鹃赤如碧血，楠竹青如绿玉，那些不知名的小花，也一球球地点缀在野草丛中，露出五颜六色的笑脸，是在炫耀自己的美丽，也是在欢迎温暖的春天。这时候的灵山，远远望去，宛如印象派画家笔下的作品，随光照的变化，朦胧中更迭出缤纷的色彩。 夏日的灵山，常常是变幻多端的。有时候，前一刻，还沐浴着似火骄阳的山头，转眼间就会被团团雾气笼罩。那雾气宛如编织密实的帽子，紧紧扣在了山巅。其时，山上那些峰峦相连之处，就会蒸腾起浓重的云团，它们恰如千军万马疾驰在高山之巅、又似乎是在山腰里倒海翻江的蛟龙，很快就与山头的雾气纠结在一起，把整座大山都遮盖起来。继而，厚厚的乌云团又像是汇聚成的洪流，不安分地从灵山深处向四面八方奔涌而出，黑云压城……“要下大雨啦，快躲雨吧！”不知谁喊道。于是，农人们纷纷向四处逃窜，有的逃向大树底下，有的逃到牛栏屋里，更多的则奔向远处的农家小院……转瞬间，强风席卷着倾盆大雨横扫而来，大地，唯余白茫茫一片。(每每经历这个场面，我耳旁就会响起贝多芬田园交响曲中的那一段——暴风骤雨来了……那音乐描绘的太形象了！伟大的贝多芬！不过这样的感受在当时是没有知音的，因为太小资了。) ……不知多久，风细微些了，雨点也渐渐稀疏起来。而后，阳光冲破云层照耀着湿漉漉的世界。雨后的清新空气，沁人心脾。而灵山也披着轻纱般的云雾又羞答答站到了我们的眼前。只是在大雨洗涤之后，我们竟看到了灵山的另一奇观——大大小小的飞瀑沿山势奔流直下，在阳光的照耀下，忽闪着道道白光，犹如一条条银色缎带装饰着大山，美不胜收…… 当然，令人叹为观止的当数雨后的彩虹了。空气湿漉漉的，四周的一切仿佛都还在尽情享受着大自然的甘霖，那树、那花、那草，无不闪现出雨后的青翠……陡然间，七色之虹迎着阳光，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横跨在碧蓝如洗的天空中。彩虹的一端从灵山山脉拔地而起，另一端则伸向遥远的天际，似乎是架起了大山通往天堂的桥梁。遇此美景，人们除了惊愕、赞叹之外，真的难以找到更确切的赞美之词了。 秋冬之日，灵山也进入了收获的季节，满山遍野的油茶果采摘之后，油茶花开接踵而至。远望灵山，被洁白的油茶花覆盖着，有如飘洒了层层叠叠的初雪。大山慷慨地向爱它的人们奉献出自己的果实，造就了一方的富饶，养育了一方的人民。虽然有时候肃杀的严寒确实会让大山暂时沉寂。可是冰雪即使可以冻透灵山的顽石，却永远不可能改变灵山的风姿。 ……平日里很难得有份闲情雅致，去观赏这座大山的夜与昼的变幻，更不用说是一年四季的交替了。但我却还是常常憧憬着，什么时候能够登上灵山，近距离拜谒一下大山，饱览山上的美景。不久，这样的机会来了。农场设立了电影放映队，让我到清水公社去学习电影放映技术。我跟着放映队的师傅们在灵山脚下转悠了一个月，并且终于有幸登上了心目中的这座神秘大山。 我的工作是负责为放映机发电。每当夜幕降临，放映的幕布拉起，当胶片机开始“嗒嗒”地转动时，我只需远远地守在发电机旁即可。这份意外的空闲，使我有了许多近距离接触灵山的时间。夜色中的灵山，静谧而又神秘。常常是，我独自坐在灵山脚下，在发电机的轰鸣声中，尽情观赏着幽蓝天幕下的灵山剪影，享受着灵山带给我天马行空般的联翩浮想。 更令人兴奋的是，为了让山上的老乡们也能看到电影，我跟着师傅上了山，居然还在主峰下的小山村住了一夜。（据老乡说，这村庄离主峰顶只一百多米远了，但因为时间有限，我们第二天即下山了，没能够去攀登主峰）那是初秋时节的一个下午，我们师徒俩背着胶片一路上山。村里派来的老乡则挑着小发电机和放映机，哼哧哼哧地走在我们前头带路。山路不陡峭，但时不时的有巨大的花岗岩横亘在路上，所以我们不得不一会儿踏着村民们在大石头上凿出的路面拾阶而上，一会儿则小心翼翼地穿过大石头的间隙逶迤上山。我的心情是十分愉悦的，所以尽管是一路爬坡，我却并不感到累。想着终于上灵山来了，兴奋还来不及呢。（那时，我21岁）上得山来，环顾四周，各式石块遍布山岗。有的硕大无朋，有的陡峭如刀削，也有的光滑如卵，这都是大自然鬼斧神工造就，其实与其他的石头山并没有太大差别。只是那些富于想象的人们，给形态各异的石头，起了别致的名字如金龟、神蛙，丹炉、棋盘等等，听来也就令人倍加神往了。不过，山上的老乡颇不以为然，他们天天与这些石头打交道，司空见惯。更何况，那年头凡对山山水水情有独钟者，常被批评为资产阶级情调，于是再好的自然风景也只能“藏在深闺人不识”了。正是初秋时节，山下的稻田里，稻穗已经灌浆，田野依然是碧绿一片。可山上却已经稍现凉意，树梢的叶子开始发黄，睡觉时得盖上厚厚的棉被。那晚，我歇息在村里专为我们准备的舒适温暖的床上，却久久没有倦意。屋外，山风簌簌，摇曳着满山的竹林，发出飒飒之声。似乎山之精灵正悄然经过…… （图片来源于网络） 上山的路不好走，第二天下山却让人倍感轻松。一路下的山来，两三个小时转眼就来到山脚下的住处，好生得意。没料到改天早起时小腿肚子直发颤，怎么也控制不住。慌了，问师傅，说是一路下山造成的，平时缺乏锻炼，得好多天才能恢复，真是让人哭笑不得。这是灵山之行留给我的又一深刻记忆。 回想起来，插队务农的日子里，确实有太多令人唏嘘惹人烦恼的记忆，但也有不少让人终身难以忘怀的印象。灵山的晨光与暮色则是其中最美的画幅。清晨，雄鸡的啼鸣打破了乡野的寂静，唤醒了沉湎在酣梦中的万物。天虽然还没有亮透，但村庄已经苏醒。男人们挑水、整地、推煤。女人们摘菜、洗衣、煮粥。炊烟透过房顶袅袅升起，空气中弥漫着稻米的清香。勤劳的农人们开始了他们新的一天。无垠的苍穹下，灵山的群峰却依然沉寂，好像正在等待检阅的兵士，静静地保持着它们的庄严和肃穆。只有淡淡的云雾轻纱般地缭绕在山腰。东方渐渐亮了起来，鱼肚白般的天际慢慢地被染上一层浅浅的绯色。这绯色不断地向外延伸，延伸，转眼就染红了半个天空，也为周边大大小小数百个山头抹上了一层红晕。群峰衬托中的灵山更显得伟岸，峰顶则笼罩在灿烂的霞光里。那霞光像五彩祥云。它们有的在大山背后的天幕上变幻出多姿多彩，有的则由山顶慢慢飘向山坡，最后定格在了整个山体上。那霞光又像是支神奇的画笔，把灵山涂抹成一幅色彩斑斓的画作，那些褐色的花岗岩，在霞光里变的浅红，变的深赭，变的暗紫……太阳跃出了地平线，天终于大亮了。清晨的阳光无私地泼洒在大地上，也辉映着灵山群峰。蓝天白云下面，灵山那连绵起伏的山岭，那奇峰兀立的山体，那姿态各异的山石重又恢复了它往日的雄姿，独秀于群山之中。 ……黄昏的灵山则又是另一种景象——太阳西斜了，农家小院开始飘荡起袅袅的炊烟，农人们结束了一天的辛劳，三三两两踏着晚霞走在回家的路上。那些勤劳的男人，并不急于走进家门，而是一拐，走进了自家的菜园，乘着天色尚亮，给菜园浇浇水、整整枝，像对待孩子般侍弄着自家那块宝地。太阳慢慢移向灵山背后，已经看不见它耀眼的圆轮了，暮霭也悄悄浓重起来，笼罩着田野、山林和农家小院。……陡然间……落日的余晖从大山背后喷薄而出，那耀眼的光芒，为大山镶上了一道炫目的金边。就像是大自然用苍劲的笔触勾勒出绵延的山体，陡峭的山势……让大山更显得伟岸挺拔，傲视群峰。群峰震撼，灰蓝色的天幕下，峨峨灵山竟然留下了如此绮丽奢华的剪影。那一刻，是灵山最壮美的瞬间…… 这就是灵山。天荒地老，灵山永远陪伴着当地的人们，成为他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伙伴，成为他们心灵里思念故土的源泉，更是他们为之骄傲的家园。灵山，你是诗，你又是歌，直到永远。此文写作之时，灵山已经被开发为上饶地区著名的旅游风景区。并且上山已经有了登山电梯。灵山，欢迎所有前去观光的朋友。（本文图片一些选自网络，谢谢原拍摄者。其余大多为AI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