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时光清浅</p>
<p class="ql-block">笔墨留香</p>
<p class="ql-block">整理书柜时,指尖不经意滑过一只旧纸箱,触到一叠微微泛黄、边缘微脆的信纸,折痕柔软而深重,仿佛还留存着岁月的呼吸——那是二十多年前,我与鹰潭兄长往来的书信。抽出最上一封,信封上是他熟悉的字迹,笔锋端正有力,连收信地址都写得一丝不苟,仿佛一笔一画都在郑重其事地确认:这封信,终将抵达我手中。展开信纸,泛黄的纸面浮起一行行温厚的字句:“兄弟,听说你刚回上海,住处还未安顿妥当,天冷了记得添衣。”“家里弟妹和侄子近来身子可好?下次回信,多说说他们的日常。”言语朴素,却如暖流悄然漫过心间,千言万语,抵不过这份穿越时光的牵挂与深情。</p>
<p class="ql-block">那时我刚从大庆油田退休归来,带着北国风雪的寒意,踟蹰于熟悉又陌生的上海街巷,寻找久违的归属;而兄长仍坚守在鹰潭的铁路电务段,守着国家大动脉的脉搏,在岗位上默默耕耘。家中早已装了电话,手机也能收发短讯,可每每握起听筒,总觉得电波隔山海,言语难尽意。反倒是夜深人静时,铺开信纸,让笔尖缓缓流淌心绪,成了最安心的对话。我写弄堂梧桐叶落的声响,写归沪后琐碎却踏实的日常;他则细述鹰潭雨季的湿意,讲鹰厦铁路的新变,甚至家中饭桌上多了一碟腌菜,也要认真记下。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是键盘敲不出的私语,是屏幕显不尽的温度——写到“想你”时,笔尖微顿,墨痕晕开一圈温柔;写下“保重身体”时,笔力不觉加重,仿佛要将心意刻入纸背。那是手足之间最朴素、最滚烫的守望。</p>
<p class="ql-block">信越积越厚,每一封都成了时光的馈赠。收到兄长来信,我总先轻轻嗅一嗅信纸——有时是墨香淡淡,有时竟带着鹰潭山间草木的清润,想必是他写完信后,顺手夹进一片窗外的树叶。我也学他,在信中夹一片晒干的桂花,想让他闻一闻江南秋日的甜香。这些信,我从不舍得丢弃,每一次重读,都像重新走过那段岁月。字里行间的停顿与留白,都映着当年读信时的心境,静默如语,温润如初。</p>
<p class="ql-block">如今指尖常在键盘上飞舞,消息瞬息抵达,却再难寻回“等一封信跨越千里”的期盼。可我始终记得,手写的字迹里藏着书写时的心跳,折痕中裹着等待的焦灼与欢喜,连信封上那枚邮票的图案,也成了时光深处的印记。幸好,仍有人愿意慢下来:朋友的孩子开始习练毛笔字,用宣纸写下贺卡寄给祖辈;文具店里,信纸与钢笔前总有人驻足细选。他们仍在以笔墨承载心意,让文字带着体温,穿越山海,抵达另一颗心。</p>
<p class="ql-block">原来,有些温度,从不会被科技冲淡。就像这一叠旧信,纵然纸页泛黄、字迹渐淡,还有那些年互寄的贺年卡,依旧是我心中最柔软的收藏——那是时光清浅处,笔墨悄然留下的香,不喧哗,却恒久,如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