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烟:固原“光腚村”的童年窘迫

刘 军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童年,在许多作家的笔下,是梦幻的诗篇,是甜蜜的歌谣,是洒满金色阳光的温馨画卷。古往今来,文人墨客从不吝惜用世间最美好的词汇去刻画它、赞颂它,仿佛那是人生中一座永不变色的乐园。然而,我的童年,却与这些美好词汇毫无瓜葛,它更像是一部写满贫穷的史册,每一页都渗透着生活的艰难与酸涩。</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的祖籍位于甘肃静宁县,1938 那年遭年馑,饿殍塞道,祖辈便把全部家当塞进一辆独轮小推车,踩着黄尘一路向北,来到固原县彭堡乡西塬山下的申家庄,想给命运找条缝。结果缝没找着,却又陷进了一个坑,正所谓“才离狼窝,又入虎口”,这里竟是远近闻名的“光腚村”。</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所谓“光腚村”,就是说这里的老百姓贫困交加,连蔽体的裤子都穿不上。就拿村里的娃娃们为例,八、九岁以下的孩童,无论男孩还是女孩,无一例外都是光着屁股在村里四处奔跑玩耍。另外,多数家庭连吃饭的碗都成了问题,尤其是孩子多的家庭,即使有饭也难送到嘴边。无奈之下,人们便想出了一个办法:在土炕边沿的木条上挖出几个小坑来盛放食物。每到饭点,四、五个光屁股小孩便排成一溜,伸出小手直接抓着食物往嘴里送。谁家倘若不小心打烂一只粗瓷碗或者瓦盆之类的餐具,只要是还能修补的,那些残片都会被收拾起来。随后,用白面、黏土、猪血等作为原料,精心合成一种“胶糊”,再小心翼翼地将破碎的物件拼接粘贴起来,继续使用。一只碗常常是破了又粘,粘了又破,如此反复,历经沧桑。更让人惊心的是,有的家庭两三个大人共用一条补丁摞补丁、破烂不堪的裤子,无奈之下只能轮换使用,谁需要下炕活动就把裤子穿上。这还不算完,在一些紧要关头,人们把两个裤筒从下边一扎,就成了用来装盛粮食的口袋。</b></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57, 181, 74);">忙上炕</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家最初迁移到这个“光腚村”时,全家一共五口人,有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和二叔。居住的地方是两个“忙上炕”。所谓“忙上炕”,在《辞海》里找不到,但顾名思义,它其实就是一种又小又矮的窑洞,它那有限的全部面积,都被一个小小的土炕占据得满满当当。若进窑洞,需要把腿一迈直接上炕,故名曰“忙上炕”。不得不说,这个名字取得还真是形象又科学!这是贫困山区过去极为常见的一种住宅样式。</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在那个艰难的岁月里,家里穷得可谓是家徒四壁,连根上吊绳都难以找到。为了维持生计,父亲和爷爷只能去给村里的一个地主家拉长工,出卖自己的苦力。而母亲和奶奶在走投无路、万般无奈的情况下,也只能被迫拿起讨饭棍,踏上沿村乞讨的艰难之路,沦为乞丐。</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时光来到1947年农历闰二月二十八,我“生不逢时”般地降临到了这个世界。这时,在我之前已有了两个哥哥、一个姐姐,还增添了一个三叔,这样,全家由当初的五口人变成了十口,而家里穷得仿佛连西北风都对我们关上了大门,上顿不接下顿是常态。住的地方也变得很紧张了,于是我隨父母又搬到地主家的牛窑里住,人在炕上睡觉,牛在地下拉屎撒尿。可在固原山区那个艰苦的地方,能与牛共处一屋竟也算得上是“优待”。因为牛在农民心中,是命根子,耕地下种全仰仗着它,农民们把牛当作半个神仙般尊祟。只是,这“优待”的背后,满是无尽的苦涩。</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命运似乎总是喜欢在人处于困境时雪上加霜,正所谓,“屋漏偏逢连阴雨”。这时,一个更大的不幸又降临到我头上:地主家恰好抱养了一个与我同岁的男娃,为了每月给家里换来两斗糜子,母亲无奈之下,被迫当起了奶娘。如此一来,我的营养便被挤压成了几滴稀薄的奶水,经常饿得奄奄一息,差点半途夭折。而我最终能够存活下来,真的可以说是创造了生命的奇迹。</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如今,我已垂垂老矣!闲下心来总爱回忆小时候在“光腚村”的日子。那些事儿,就像一张张发黄的老照片:窑洞、补丁裤子、牛屎味、母亲干瘪的乳房……每一帧都扎心,却也闪着光。正因为穷得叮当响,才知道一粒糜子有多重;正因为饿得前胸贴后背,才懂得一口奶水有多甜。那条补丁裤子,千疮百孔,却缝进了全家的体温;那只粘了又破的碗,裂缝里盛着一家人的希望。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提笔写下这些,不是为了调侃或抱怨,而是为了作证——证明人可以被命运剥夺得几乎一无所有,却仍能够在黑矮的窑洞里、在充满屎味的牛圈中、在补丁摞补丁的裤管内,把最后一丝热气留给下一口呼吸。那热气,便是与命运抗争的全部火种。</b></p>

补丁

裤子

地主家

窑洞

穷得

命运

童年

饿得

母亲

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