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看一场京剧

张九衡

记忆铁西系列

为看一场京剧

张九衡

为看一场京剧，铁西大众剧场外，一位来自营口的戏迷在寒风中终于等到了送票的来者。当他候票时的神情和极具京味的寻票声音进入我的视线时，正随入场的人流频频探问，可见当年剧场一票难求十分火爆。我拿出多余的剧票，走过去递到这位戏迷手上，他抬头一怔神，定睛一看剧票在前五排，正是观剧的最佳位置，他喜出望外，并以京剧程式化礼节表达谢意！…。

　　随这位营口戏迷一起步入剧场，一束追光灯打在紫红色的帷幕中央，有如寒夜里的一轮明月，与少年那双明亮的眼眸一起在久别的剧场静默怀想。今晚的大众剧场座无虚席，热心的观众大多年长的居多，而这位营口来的戏迷，绝对是票友级别，这在旧中国，能称上票友的戏迷也具有相当的欣赏水平和经济基础，只要名角上哪演出就跟着在哪捧场。票友是养活戏班子生存的主要票房来源，正是有了这些铁杆粉丝的追捧，艺人如鱼得水，台上一分钟的出彩，可见台下十年功的苦练。唱念做打一招一式均在彰显京剧艺术的魅力。舞台角色今朝绽放，可谓是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从传承下来的保留剧目中，包含一代艺术家的通力合作与演出实践打磨而成的剧本。其戏文唯美、唱腔考究、表演精湛、流派纷呈、经久不衰的感染力堪为艺人所敬畏。能迎得观众推崇追捧就是对艺人艺术价值的肯定，得观众者得天下。

　　难得一见，主演林冲的马玉璋，刚从中国戏曲学校毕业，加入鞍山京剧团不久便挑起了这部非常见功夫的文武大戏，坐在我身边的营口戏迷坦言，这又是一名不可多得的好演员。英俊的扮相，高亢的嗓音，把一个忍辱负重的历史人物演绎得分寸有佳、淋漓尽致。且听古朴苍劲、韵味十足的行腔，戏迷从演员的戏路中，就像发现了什么？他断言扮演林冲的马玉璋日后定能成为京剧界的领军人物。果然如此马玉璋后来调到中国京剧团挑大梁，再后来成为中国戏曲学院教授。人生如戏，演员终究要突破角色的瓶颈树立艺术形象，塑造戏剧人物，去打开更广阔的舞台。

　　走近乐池，琴师正为琴弓挂香，弓弦轻颤，调音定弦，锣鼓轻叩，一切就绪。今夜，鞍山京剧团将如何演绎全本《逼上梁山》？

开演铃声一响，大幕徐徐拉开，开场锣鼓齐鸣。第一个出场的武生演员自侧台疾奔而出，连翻数个前空翻，旋即一个干净利落的亮相，台下立刻响起久违的掌声。而我却沉醉于激昂的开场鼓乐中，唯恐掌声太响，盖过锣鼓音乐的精妙。身旁戏迷轻语：“鼓掌也有讲究，要应情应景，看演员站稳时鼓掌，若有闪失，静观为敬，此时鼓掌，那叫倒彩”。我颔首会意。台上跟头把式的表演令人目不暇接，无不展示过硬的武生功夫，文武戏中，武戏的开场，无疑不在激发观众兴奋点，尔后的文戏，才让观众走进剧情，这正是你歌唱罢我登场，文武相济演悲欢，长叹英雄多劫难，满怀激愤问苍天………。

　　剧情推进，弓炫低回，悲壮弥漫，唱腔深沉如诉。林冲遭奸佞陷害，家破人亡，悲愤难抑。令人扼腕，心中默默祈祷命运出现转机。忽而舞台飘雪，林冲心绪如焚，茫然之中踽步独行于山神庙前，一道红光划破夜幕，一声嘶喊打破寂静：“草料场失火了，快来救火………”林冲猛然惊醒，正当不侧之时，命运再度急转，师兄鲁智深踏雪追来，一声悲怆念白：“贤弟，你受屈了——”字字如刀，直击人心。满场寂静，许多人悄然泪下。

剧终人散，灯火渐明。身旁的营口戏迷执意递来票钱，我婉拒：“若真要谢，就谢京剧吧。”我说道，父亲曾嘱咐，多余票若遇戏迷，便赠之。我即将备考，听戏文释人生，辩忠奸、明善恶，只为那一句‘好大雪’的念白——听得人荡气回肠，直开胸怀。”话音未落，我们相视无言，步出剧场，街巷空寂，忽见雪花纷纷至天而降，洒落大街，仿佛苍天亦为剧情而动容，应和着剧中那一句长叹，“好大雪”………

2025.09.20日，25日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