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曾经是园丁

<p class="ql-block">  今年教师节那天,我的朋友圈好像挺冷清的,是对这个节日司空见惯了?还是热忱退却了?不得而知。也许只是我朋友圈里的老师朋友太少了吧?是我的朋友圈见不到热闹的节日气氛而已。</p><p class="ql-block"> 我也只是看见了朋友圈里稀稀落落的祝福,突然间才反应过来,怎么都没人向我祝福?也没人向我问好?我正儿八经曾经是个教师,只是时间久了,岁月冲淡了大多数朋友的记忆。二十周岁那年,我刚刚迈出职业学校的校门,就在县里最偏僻的一个山区乡中学当了九个月半的支教老师。在我四十七周岁那年,我又在警察培训学校当了九个月半的老师,这两个“九个月半”的身份标签,也算是我职业生涯中最值得回忆的光阴。</p> <p class="ql-block">  在我还年少时,人生理想的目录中,完全没有教师这个栏目,我不喜欢当老师,一心只想当警察。“辛勤的园丁”是那个时代对教师的最美的称呼,老师的社会地位非常高,老师这个职业也非常神圣。举个例子,在我念小学那会,有一次生病了,母亲带我去了卫生所,医生都已经拿出针筒抽出药液了,我死活都躲着医生,甚至用牙齿咬医生的手。我母亲束手无策,就跑到卫生所不远处的学校请来了我的班主任,我一下子就怂了,乖乖的毫无怨言地任医生摆布。当然这不是个例,不管是多么顽皮的熊孩子,家长管不住熊孩子时,通常只要喊来老师,学生就变乖了。七十年代,学校、家长、老师、学生之间的关系最为融洽,而到了现在,相互之间的信任基础已经崩塌,这是题外话,却值得所有人思考。</p> <p class="ql-block">  1987年7月份,我们刚刚走出校门不久,一心憧憬着到新的单位可以一展身手。警校毕业的几个同学兴奋地拿着介绍信到县组织部报道时,却被告知按政策,我们都需要到最偏僻的山区支教一年,就像被当头敲了一记闷棍,所有人就像霜打的茄子——蔫了。20岁是一个怎样的年纪?怀揣着梦想,却还没经历过工作的磨难,以为凭着满腔热忱就能实现理想。是的,二十岁就是一腔热血却满脑子幼稚的年纪。经过两年多苛刻严谨的训练,带着理想和抱负迈出校门,自以为可以横刀跃马荡涤所有黑恶,实现自己终身抱负的时节,却被告知要走上三尺讲台,去和一帮乳臭未干的小朋友为伍,那心情就像坐上过山车,瞬间跌到谷底。</p><p class="ql-block"> 后来那几天,几个同学聚在一起,并没有各自回家,一群初出茅庐的毛头小伙,就像被爹娘抛弃的孩子,流落街头,借酒浇愁。然后就是看谁都不顺眼,特别是看到那些在街面上为非作歹的一些社会混混,一言不合就想开打。原本两个女同学是最理性的角色,每次男同学冲动起来想打架,女同学必定站出来劝解,这次连女同学也失去理智了,遇到一些不讲道理的小流氓,男同学冲上去之后,她们不但不劝阻,反而也撸起袖子想加入战团。连着两天,我们都跟街上的混混起了冲突,本地的混混是人越打越多,还好,我们一共九个人,阵容够大,再加上训练有素,相互间能形成有效配合,而且所有人只会往前冲,绝不会后退,气势上形成压倒性的优势,把两伙人都吓退了,没有形成更大规模的群殴,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p> <p class="ql-block">  所谓的偏僻山区,没有具体的概念就很难理解偏僻到啥程度,我先描述每次去单位上班的过程吧。从老家要先乘坐以前的大众交通工具后三轮摩托车到渡口,而后乘船到对岸,搭乘公交车再到城关的长途汽车站,坐班车到乡政府所在地,长途班车行驶速度很慢,又是曲折蜿蜒的上坡路,要行驶整整四小时多一点。通常周天上午就要出发,傍晚才能到达学校,路途遥远,所以两周或者三周才会回家一趟。跟其他支教老师相比我已经是条件比较好的了,还在乡政府所在地,而还有的老师在乡村小学支教,那是不通公路的,从乡政府所在地出发还得步行两三个小时。</p> <p class="ql-block">  虽然带着满腹牢骚、一腔的愤愤不平,到了学校,我们还是很快融入了校园生活。我现在也不知道校方出于什么考虑,大多数支教老师不会参与主要课程的教学,而我负责初二年级的政治课,还有初三的地理课,一周也要上十六节课,初二的政治课是中考必考的科目,所以还是有一定压力。我们没有接受过系统的师范院校教育,一切从零开始,只能认真看教案,认真备课。我至今还记得上第一节课的情景,面对着几十双真诚和期待的眼光,我一下子就失去了自信,害怕说错话,讲错题,误人子弟,那是不是愧对那些真诚而充满期待的孩子。由于紧张、害怕,结果发出的声音是颤抖的,转身想用板书掩盖自己惊慌失措的神情,结果手也发抖,折断了三根粉笔,第一节课,仿佛是在炼狱中度过,一堂课下来,浑身湿透,而且完全忘了自己到底在课堂上说了什么,紧张导致失忆。</p><p class="ql-block"> 二十岁是个充满活力的年纪,由于无知,所以无畏,由于幼稚,所以单纯。在特定的环境里,在某些时段,缺点反而会转变成优势。 我和另一个同学住在校外的民房里,一座古老而又阴森的老宅,房间只有一扇窗户,而且是朝着天井,一年到头见不到阳光。那年头已经有了彩电,可周边就只有我们学校大会议室还有一台彩电。除了可以看电视,几乎没有任何娱乐活动,所以除了睡觉,我们很少回宿舍。到了晚上,为了排解寂寞只好在教室陪同学们晚自习,同学们不懂的就问,我也什么都敢教,不管是语文还是数学,只要我知道的,就教同学如何做题。结果不到两个月,学校有个“你最喜欢的老师”评选,据说我的得票率比班主任还高。没多久,一些初三的班主任知道我唱歌好听,就让我教学生唱歌,无知者无畏,其实我连五线谱都不懂,更是乐盲,连简谱都唱不利索,也敢上台领着大家唱歌。其实就不能算是上音乐课,就是领着大家学唱一首好听的新歌罢了。</p> <p class="ql-block">  我当时在学校最大的“功用”应该是没有职务的“兼职的保卫科科长”,而且也毫无推辞地承担起这个职责。虽然严打刚刚过去,社会治安还是比现在糟糕多了,特别是山区的校园治安,没有得到充分的保障,时常有社会青年进入学校霸凌在校学生,或者拦路敲诈学生的钢笔、零花钱等等,当地派出所人员少,只有三个人,很多事根本就顾不过来。我们警校毕业的同学有三个,也是我们那一届同学中比较能打的了,所以我们三个就形成一个小组,人多力量大,也增强了勇气。方法也很简单,就是以暴制暴,只要见到社会青年欺负学生,就制止,不听话就揍他。有个晚上,晚自习之前我们在街上散步,等我回到学校的时候几个女学生找我告状,说刚才五六个社会青年在教室门口调戏她们。那天正好有个同学回家了,我和另一个同学听了之后也没商量,就一起回宿舍换上运动鞋赶去学校。我们当然很气愤,虽然暂时在学校当临时的老师,可我们的身份就是负有维护社会治安职责的警察,我们接受的教育又让我们觉得调戏女学生是最肮脏、最不可饶恕的行为,还没见到人就已经做好打架的准备了。等再回到学校时,女学生告诉我们说看见那几个小流氓进了学校二楼的电视播放间,我们进去一看,那些人还非常猖狂,把脚翘到前排女老师的脖子旁边,到了这个份上,已经失去讲道理的耐心。我们俩进去拍拍那些年轻人的肩膀,让他们到走廊外面说话,6比2,他们好像赢定了似的,雄赳赳气昂昂跟着我们就出来了,没有任何废话,也没有争吵,出了房间就动起手来。等一大群好奇的老师跟出房间的时候,看见那六个小年轻已经躺在学校走廊上了,还有一个小年轻被我同学一个背摔,直接扔在楼梯拐角处,把一群老师差点惊掉下巴。一个老师支支吾吾问了我:怎么这么快?我们毕竟受过专业散打训练,那些小年轻空有一身蛮力,连最基本的攻防意识都没有,就连躲闪都不会,所以只要我们一出拳或者一抬腿,基本上就倒地了,没有发生缠斗。</p><p class="ql-block"> 当然,我们几个同学也一战成名,从此那些街上的混混看见我们都得绕道走。而校长也把我看成宝贝,我如果不在学校,校长好像缺了守门神似的,心神不定。后来我们的学生又被一伙年轻人拦路敲诈了,我和几个同学就主动找到派出所,协助民警抓人,还帮忙做了笔录,把几个人拘留了十五天,从此那些小流氓再不敢踏进校门了。</p> <p class="ql-block">  不久之后,学校要举办运动会,校长居然直接让我当总裁判长,而我也傻呼呼答应了,一个没有任何经验的毛头小伙,居然想指挥几百人举行一场盛大的活动,真不知天高地厚。好在体育老师和我是同龄人,比我稍长几岁,可能出于对我职业的崇敬吧,非但没有因为被我抢了风头而有情绪,反正很认真地协助我开展工作。还好往年的校运动会都有一整套很完善的方案,稍作修改和人员调整就能用,持续两天的活动进行的非常顺利,自然而然,很多老师也对我这个新来的毛头小伙刮目相看了。</p><p class="ql-block"> 本来要整整一年的支教生涯,我们系统的几个同学被单位提前召回了。当时社会治安比较混乱,单位警力严重短缺,而我们这批院校毕业生一共十几个人,这是一只生力军,单位主要领导跑到县里找领导沟通,我们就提前结束了校园生活。实际上,我支教的时间才九个月多一点,当我在教室里宣布这个消息的时候,很多学生把头埋在书桌上,我知道他们哭了,尽管我并不是一个称职的老师,可是我的真诚赢得他们的信任,情感就是这样建立起来的,而在我离开十几二十年以后,还有学生跟我联系。越是朴素的情感,链接的纽带就越坚韧、越持久。</p><p class="ql-block"> 当然,我还记得师生们帮我抬着行李送我到车站的情景,很多同学眼里含着泪花,而我虽然依依不舍,却假装着很潇洒地与他们告别,结果转身上车离开大家的视线,眼泪也突然夺眶而出。年轻时的确喜欢戴着“硬汉”的假面具。</p> <p class="ql-block">  虽然只是短短的九个多月时间,却留下很多最美好的回忆,值得回味的故事很多很多。在我的记忆深处,这九个多月的记忆“内存”如果按时间比例计算,将远远多过后来那些惊心动魄的职业生涯,也不是一篇文章所能记叙。从极度排斥去当老师,再到离开校园后内心感到极度缺失,说明只要投入情感、只要热爱生活,在世界的任何角落,我们都能发光发热,尽管只是微弱的星光,如果有更多这样的星光汇聚在一起,同样也能照亮别人前路。</p><p class="ql-block"> 生活中总是逆境多于顺境,“反者道之动”说的就是这个道理,逆境并不单纯就是坏事,人总是在苦难中历练成长。试想,我要不是走上三尺讲台,在后期的职业生涯中就不会有很好的语言组织能力和表达能力,如果我在支教时不积极参与一些活动,那同样训练不了出色的组织能力。现在回想起来,才知道那一段经历给了我太多锻炼的机会,如果我在经济条件好的地方支教,学校里人才济济,也就不会给我一个好的平台让乳臭未干的“学生哥”施展。</p><p class="ql-block"> 人生的每个经历也许都是最好的安排,就看自己如何把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