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洒余家店》

杨柳岸边

《血洒余家店》

1946年6月，中原军区突围后，应北地区武装力量处于薄弱时期。国民党军大肆吹嘘：“李先念残部已被歼灭。”1947年2月，为配合江汉军区第1游击支队进入大洪山、桐柏山一带开展游击作战，鄂西北军区副司令员罗厚福率领300余人进入应山、安陆、随县、信阳等地，收复解放区，收编突围掉队人员，并在江汉地区开展游击战争，打击国民党地方武装和乡公所势力。其后，由中原军区部队改编而成的晋冀鲁豫野战军第10纵队于1947年底挺进大别山，在江汉区域与敌军作战。同时，原留守鄂西北的中原军区独立旅第12纵队改编为江汉军区独立旅，也进入江汉地区作战。

在此期间，突围掉队人员许志、肖逢勋、徐东明、熊宗扬、蔡幺、杜培基、饶光明、黄某等8人自发组成一支游击武装，在应北一带活动。他们孤悬敌后，力量单薄，斗争环境极其艰苦。后因叛徒出卖，队伍遭敌包围，多数队员惨遭杀害，仅少数人脱险转移，继续坚持战斗。余家店惨案便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发生的。

1947年8月某日，余家店天气晴朗。李自省、何香云、何小奤、叶国家等七八名孩童正在集市东南岔街的城墙上玩打仗游戏。下午两点左右，从南边来了12名解放军战士（姓名均不详，讲述人李自省推测其可能属于余英所率第1游击支队），到余家店开展工作。其中8人进入街东南王五爷的茶馆；2人在中街进行宣传并观察周边情况；1人作为流动哨，于老街以北（今余店粮站所在地）山坡放哨；另1人在茶馆以北100多米处的财神庙前佯装看布告，实为警戒。

余家店是一座小型城池，四方各设一座城门，城墙高约两三米，南北长约350米，东西宽约80米。城内有两纵三横一岔街，街巷交错，地势复杂。王五爷茶馆位于东南街心，为坐东朝西的临街建筑，格局为两进三厅一后院。茶馆对面是商铺，东南方向有一条岔街通向农田并可出城；向北依次为余氏祠堂和财神庙，直通北门；茶馆与祠堂之间有一条财神巷，巷外有一口中堰，过堰埂即达东门；西北50余米处有一窄巷连接中街。

当时余家店市面繁华，王五爷茶馆生意兴隆，每日人流如织，既是民众休闲场所，也是信息汇集之地。茶馆内几桌人正在打牌，见解放军进来，误以为是国民党军前来“洗树”（当地方言，意为抓赌没收钱财），吓得不敢出声。解放军并未抓赌，只要了一壶茶，一边饮茶一边与大家交谈。他们实际上是来宣传党的革命主张，推行“打土豪，分田地，建立新政权”的政策，发展革命武装，争取开明士绅和群众支持，并打听余家店一带突围失散人员的下落。

不知何故，解放军刚到，国民党军随即赶来。据目击者李自省推测，很可能是有叛徒告密，使敌军掌握了准确情报。敌军未走南门，而是绕道东门，迂回潜入，企图避开解放军外围哨兵实施背后突袭。

下午两点半左右，解放军一壶茶尚未饮完，百余名头戴钢盔、手持冲锋枪的国民党士兵从余家店以南的雨南坡（今余店镇政府所在地）向街上行进，经桥堰堰埂疾奔，越过东边堰埂，自东门巷进入街心。敌人发现财神庙前看布告的解放军战士，立即用冲锋枪扫射，该战士警惕性高，未被击中。此前他已听到敌军急促脚步声，察觉有异，便移至财神庙以北巷角，见是国民党军，马上拐进施传耀房屋侧的巷中，一边奔跑一边大喊：“敌人来了！”但因街市喧闹，茶馆内的人未能听见，未能及时撤离。这名战士最终经财神庙北巷逃上东山。北坡流动哨发现敌情鸣枪示警，在中街宣传的两名战士闻声北奔，与流动哨会合后三人钻入北山林中。

在财神庙对面有一家理发铺，当时正有几人排队理发。听到枪声，众人慌忙躲入店内。一名叫叶五（“叶大泡”之孙，真名已佚）的12岁男孩因跑得稍慢，被敌人横射的子弹击中，倒在理发铺板凳上身亡。

敌军进入街心后分散行动，大部在街上搜查，20多人向北追击撤退的4名战士，十余人准备闯入茶馆。

枪声一响，群众纷纷躲藏逃散。茶馆内8名战士冲出茶馆向东南岔街突围，遭敌军追击。其中3人边打边撤，掩护战友，终因寡不敌众，牺牲于岔街中段；另有3人冲出150多米，险些进入东山树林，被敌背后扫射击中，倒在岔街尽头田沟旁。敌军追上后用刺刀乱捅，三人壮烈牺牲。田沟中浸满鲜血，其后十几天整条岔街弥漫浓重血腥。

此前枪声响起时，茶馆内打牌的人躲到墙角或桌下，唯茶馆老板王五爷之子王艳宗（11岁）愣站堂中。一名战士冲上前抱起他躲进里屋床下，遭敌扫射，二人同时遇难。事后收殓遗体时，人们发现这名战士以身护住孩子，自己身中多弹；王艳宗亦数弹身亡。

一名战士（后知为关庙龙泉人）为掩护大家撤离，断后阻击。他利用掩体与敌激战，将大部敌人引至街西。后被逼退入茶馆斜对面许家新店铺中。敌军包围店铺，喊话劝降。战士毫不畏惧，誓死不屈，退上储货阁楼，将子弹压满枪膛，手榴弹备于身前，决意与敌同归于尽。许母（许幺婆）不断向敌军军官作揖恳求勿开枪，并答应上楼劝降。她反复劝战士交枪，但战士意志坚定。劝至下午5点左右，敌军下达最后通牒：若不投降将火烧阁楼或乱枪射杀，并以“通共”罪名处决许家全家。许母再次上阁楼跪求战士。战士内心挣扎：“共产党本是帮助穷人的，许母如同自己的母亲，为她全家性命，是否该交枪？但枪是战士的第二生命，交枪又如何与敌拼命？”正当他掩面哭泣之际，许母趁机夺枪扔下楼。敌军以为战士主动缴械，便只留一名士兵守门，其余上街抢掠。战士未交出手榴弹，天黑后翻窗逃离。据述，该战士五六十年代曾到余店卖菜。早先撤入北山的4名战士则下落不明。

次日，余家店群众集资购买7口棺材，将牺牲的解放军战士安葬于余店以南河滩地（今余店广播站处）。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每逢清明节，余店中小学生皆前往扫墓，祭奠烈士。

一、讲述人

李自省（1942—2023），男，古城村古城畈人，受访时居住于余店镇余店社区。

二、整理人

杨德平，男，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随州市作家协会副秘书长，广水市作家协会副主席。

三、参考文献

《中国共产党广水历史》（第一卷）（1919—1949），中共广水市委党史办公室编，2006年版。

《广水市文史资料》第3—4辑，政协广水市委员会编，1988年—1990年版。

《中国共产党广水历史大事记》（1921—1998），中共广水市委党史办公室编，1999年版。

《鄂北风云》第1—4辑（应山革命回忆录丛书），中共应山县委党史办公室编，1986年—2003年版。

《应山县志》，湖北科学技术出版社，1990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