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纱下的尼罗河--(7)走近贝都因人

L宁静致远

编创:宁静致远<br>ID: 33720858<br>地点:埃及 赫嘎达   贫瘠的土地灼痛我的瞳孔,每一次呼吸都裹挟着阶层的尘埃。当竞争化作单向上升的绳索,跌落者只能在大漠中仰望遥不可及的天梯。 昨天从卢克索出发时,车轮还沾着帝王谷的晨露,沿尼罗河与沙漠的交界线穿行,在暮色里一头扎进红海畔的度假秘境赫嘎达。今晨导游慷慨赐予我们半日闲——在红海的涛声里睡到自然醒。晨光漫过窗帘时,才揉着眼睛走进餐厅。餐桌上的异域珍馐像撒了一层星光:金黄的烤饼带着刚出炉的麦香,蜜色的椰枣甜得像化了的阳光,浇着酸奶酱的烤茄子泛着紫莹莹的光,至于牛尾塔吉锅、赛亚迪耶鱼这类国菜反而吃不下了。逐一品鉴了一口,连咖啡都喝出了尼罗河的温柔。  吃过早饭,来到红海的浅滩。海水像打碎的蓝水晶,清得能看见游鱼的影子,海风裹着咸湿的水汽漫过衣领,站在礁石上,看远处的帆影在蓝天下飘成小小的白点,连发丝都浸满了海的味道。直到太阳爬到头顶,连午饭的胃口都被海风卷走了,才慢悠悠地回酒店。 <div>  午后的“集结号”刺破了慵懒,一行人每四人一组,搭乘沙漠越野车向撒哈拉沙漠腹地进军。</div> 起初还有公路,不久路面变得越来越简陋,直至闯入瀚海。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漠,真不知司机如何辨别方向? <div>  车轮碾过撒哈拉沙漠金红色的沙粒,向大漠的心脏地带飞奔。据说那里有神秘的贝都因部落,他们在沙漠里逐水而居,像风一样自由。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看外面的沙山如波浪般起伏,心里满是期待——在浩瀚的大漠深处他们吃什么?怎么生活?接下来的旅程,该有怎样的奇遇?</div> 为减少路途的单调,阿拉伯司机故意闯山包。一个更比一个高。终于遇见了高高的一座山,他不顾一切将油门踩到底,全车人惊叹!这怎么能上去呀? <div>  越野车嘶吼着冲向沙山之巅,引擎的咆哮惊起阵阵飞沙。车轮卷起金红色的沙浪,像一尾挣脱渔网的银鱼,车凭惯性在流沙中劈开道路。沙山终究是慵懒的巨兽——松散的沙粒咬住轮胎,如同千万只向下拖拽的手。在距离山岗丈许之地,车身猛然一顿,沙尘如叹息般簌簌滑落,终究还是陷进了温柔的桎梏里。</div> 众人推门而下,司机已在沙漠中狂舞。热浪裹挟着沙砾扑面而来。鞋底陷入滚烫的沙海,举目四望,起伏的沙丘凝固成金色的浪涛,在烈日下蒸腾出蜃影。有人举起相机,剪影投在丝绸般的沙幕上,快门声惊醒了盘旋的鹰隼,振翅掠过这片被时间遗忘的疆域。<br> 此刻是随队摄影师最忙碌的时候,他正聚精会神捕捉所有人的举手投足、一举一动。 眺望山下,导游指着前方:“下一步我们将沿这条山谷向沙漠更深处挺进。” 二十分钟后,徒步下山。队伍重新集结。 <div>  暮色四合,狼群般的车队撕裂大漠的静谧,钢铁躯壳列成一道玄色洪流,迎着太阳向西蜿蜒而去。沙丘间浮动的剪影,恰似一头苍狼衔尾疾行,脊背起伏间碾碎荒原的暮光。</div> 不知过了多久,越野车碾过最后一重沙丘,赭红色岩山环抱的村落豁然显现。拱形石门像一柄被风沙蚀刻的巨钥,门洞深处幽光浮动——那是贝都因人供奉了千年的苦咸水井。井壁由碎石垒砌,深达七十余米,井绳磨损的纹路里浸透汗渍与血痂。 导游费力摇动辘轳,一桶浑浊的液体被拽出深渊,咸腥气混着铁锈味刺入鼻腔。老酋长庄重地以掌掬水,喉结滚动着咽下:“这口井养活了我们二十七代族人,每滴水都是真主掺着沙砾赐下的眼泪。” 如果我说这就是贝都因人的家你信吗? 选一处高地拍摄,你会相信在这个科技发达的互联网时代,地球上还有这样的村落吗? 走进部族长老的家:草庐的阴影里,脸庞黧黑的老人展开族谱——羊皮卷上烙着骆驼蹄印与刀痕。“我们本是欧罗巴人的一支,祖先追逐云影(蜃楼)误入沙海,从此被钉在这片金色牢笼。”干旱撕咬着每寸土地,需徒步十日才能寻到零星草场。少女阿依莎撩起裙角,脚踝遍布荆棘划伤:“十二岁起,我每天走二十公里为山羊找刺槐叶……”<div>  屋角堆着联合国援助的压缩饼干,包装袋已蒙尘。青年卡里姆掀开袍襟,腰侧匕首寒光凛冽:“奥斯曼人抢过我们的盐道,英国人骗走驼队当战马——贝都因人只信三样东西:骆驼、匕首和星图。”棚顶悬挂的太阳能板是他们最后的妥协。</div> 老妇蜷在织机前,我不忍将镜头对着她。羊毛掺着骆驼泪腺分泌的盐晶搓成线:“男人能娶四个妻子,可哪有部落养得起?”她指向远方的沙丘,三座碎石冢静卧夕照中——“饿死的妹妹们,都睡在那儿。” <div>  走出草庐,一峰骆驼正垂首踱过,嶙峋的骨架如枯枝般支棱着,无声见证这片干渴大地的苍凉。<br></div><div> 当水井钙化物堆积到无法饮用,全村将拆解棕草帐篷,把家当捆上驼峰。临行前,人们将婴儿脐带埋入井畔,石壁又添一道刻痕:“我们不是离开,只是在等待月亮召回沙魂的季节。”</div> 村里有一辆小车,那是部族首领用来与这个世界交往的唯一工具。首领的家,除多一个车库外和其他家庭没太大差异。 村里唯一用石头砌起来的建筑是整个部族的精神家园。此刻我才知道,这世上也有群体信仰伊斯兰教的欧罗巴人。 一眼苦咸井,一个清真寺。几展漏风的篱笆房,几只骨瘦如柴的山羊,几峰骆驼,还有孩子们眼巴巴期盼的目光…… 这便是我看到的景象。六年前我去过尼泊尔,那里百姓的生活状况我至今不忘。但此次接触贝都因部落,更令我辛酸。 <br> 虽然贝都因人的篱笆里也曾走出过名人,但大多只是昙花一现。<div>  利比亚前总统卡扎菲是其中之一。他靠政变上台,凭一腔热血与山姆大叔缠斗了十几年,终因城府不深、实力不济被赶下台,最终暴尸街头……</div> 参观即将结束。为表达感谢,贝都因妇女为我们做当地的烤饼:小麦粉加盐和面,用塑料棍儿擀成薄饼放到汽油桶盖上用炭火烤。这是当地最高档的美食。 挑着烤好大饼的帅哥是我们的导游阿龙,他招呼我们围拢起来,轻轻地说:“大家给个面子多少吃一点,这是他们的一点点心意!” 旁边五岁大的姐姐怀里抱着个一岁大的弟弟。他们眼巴巴地看我们吃东西。 见此情形,大家纷纷将烤饼递到他们手上,姐姐露出了感恩的眼神。这表情纯的,让我一看就要落泪!接下来的一幕更令人动容:姐姐将烤饼分成份,让周围的孩子分享。 这个三岁的孩子,拿到烤饼跑开,先将美食给爸爸品尝。望远镜头捕捉到父亲深情的一瞥时,我的眼睛模糊了。 骆驼是下面这位小哥家的,他从六岁开始负责放骆驼。这活儿可不轻松,骆驼的食物至少要到20公里以外才能找到。 今天他的任务是争取让更多的客人骑他家的骆驼。 骆驼的剪影被落日拉成水墨长卷:驼峰化作起伏的山脊,四蹄在沙丘投下摇曳的枝桠。贝都因人手中的缰绳松松垂着,倒像是被我们的影子牵着向前飘动。村庄轮廓浮现在琥珀色的地平线上,炊烟与晚霞正进行着无声的接力。<br> 斜晖将天际染作古铜色时,我的骆驼老伙计垂下脖颈,驼铃在沙粒间叩出细碎的叹息。作为今日最后一位骑客,我刻意缩短了既定行程——这匹温顺的瘦兽已驮了不少游人,鬃毛间凝结的盐霜在暮色中泛着晶亮。 <br>  我俯身轻拍骆驼沁着薄汗的颈项,它忽然仰头发出悠长的嗷呜,惊起了三两只山脚下的沙雀。长鸣里,仿佛听见大漠对疲惫生灵的赦令——驼铃不再作响,沙粒停止流动,连斜插在沙中的枯木都化作静默的金色雕塑。<br>  贝都因人接过缰绳时,骆驼的鼻息腾起白雾,在冷热交替的暮色中织成转瞬即逝的霜纱。此刻我的影子仍停留在三十步外的沙梁上,执拗地朝着反方向延伸,像支不愿停歇的箭簇。 一天的劳作就此结束,人和骆驼都累坏了。 其实我们看到的仅仅是在这里搞旅游的贝都因人,这是他们的美差。大多数村民要翻山越岭出去劳作,为骆驼和山羊找寻沙漠中最难发现的草料。 太阳赤裸裸地烘烤了一整天,吝啬地榨干了贝都因人本就不多的汗水。上天呀!你为何不能赐予他们一些甘露?<div>  停留不过三小时,我们早就口干舌燥了。可他们一天也喝不上几口苦咸水。别忘了这还是撒哈拉的冬天,是大漠里最好的季节……<br></div> 斜阳西下,接待游客的人开始休息,出村劳作的大军仍未返回。很难想象天黑了,在大漠中他们如何辨别方向? 善良的贝都因人生怕辜负了我们的菲薄游费,特地送来一桌水果。这可是要到大几十公里以外才能买到的。此刻,我们又怎能受用得起呢? 斜阳为山川、大漠洒落一片金黄,撒哈拉瞬间变成神奇的童话世界。导游说过,日落了贝都因人就能休息了。可太阳升起时他们依然要去大漠中刨食。可这样的生活注定没有尽头,又或许明天就是尽头…… 阿拉伯司机静静等我拍完最后一缕夕阳。转身上车,吉普车一路向东,向红海的方向飞奔…… 返程路上沙尘骤起。迷蒙中似乎出现了幻觉:若当年这支欧罗巴血脉转向地中海沿岸,是否会有白袍学者在亚历山大图书馆注解星轨?而非在滚烫沙地上用身体丈量生死? 人类文明的岔路口,到处充满偶然的残酷。当禹王治水的号子穿透中原的雨雾,疏百川、定九州之时,贝都因的先民正驱着驼队踏入撒哈拉的苍茫沙海——他们不是被海市蜃楼诱入死亡之境,而是带着游牧民族对水源与牧场的执着,开启了与沙漠共生的传奇生涯。<div>  <b>同样的颅骨轮廓,在帕特农神庙化作了智慧的曲线,在撒哈拉却成了盛接风沙的容器。所谓命运,不过是亿万年前某朵浪花决定拍向左岸还是右岸——而所有在绝境中延续的火种,都是对生命最悲壮的礼赞!</b></div> 世界真大,对于我,这只是旅途中的一站。我的旅行仍将继续。人在旅途最美的不仅有山川湖海的壮阔、烟火人间的温情,更有一路走来,那些藏在风雨兼程里的顿悟、留在萍水相逢中的暖意,以及在陌生风景里重新遇见自己的心灵洗礼 —— 它们像星光缀满征途,让每一步跋涉都有了超越风景本身的意义。<div>  地球的每个角落每天都会有太多的故事发生,趁步履尚能丈量晨昏,且让远方继续镂刻灵魂的版图。纵使暮年蜷于炉火旁,那些在喜洲麦浪里追逐蝴蝶的午后,于雪山垭口与鹰隼对视的刹那,仍会从记忆的陶罐涌出暖流——原来我们终其一生,都是用足迹撰写给世界的情书。</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