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漫记

翔子

秋雨又至，淅淅沥沥缠绵了两天一夜，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寒意像个悄无声息的访客，顺着窗沿慢慢爬上窗台，在玻璃上凝出一层淡淡的凉。半梦半醒间，雨打梧桐叶的声响断断续续飘进耳中，细碎又清晰，薄被单早已抵挡不住从窗缝溜进来的凉风，寒意贴着皮肤蔓延，让人忍不住往被子里缩了缩。望向窗外，那些细密的雨丝斜斜交织，落在屋檐、树梢、路面，像极了此刻缠绕在心头的思绪，剪不断，理还乱。

起身走到窗边，看秋雨落在玻璃上，先是零星几点，发出“嗒嗒”的轻微声响，随后雨势渐密，雨珠连成细线，在玻璃上蜿蜒出一道道水痕，声响也渐渐稠密，织成一片朦胧的白噪音。索性搬了张椅子坐在屋檐下，看雨滴从檐角坠下，一滴，两滴，三滴……每一滴都带着清亮的弧度，落在阶前的水泥地上，溅起小小的水花，水珠四散又迅速聚拢，转瞬便归于平静，只留下一小片湿润的印记，很快又被下一滴雨覆盖。

雨下得久了，目之所及的世界都笼在一层薄雾里，渐渐模糊起来。远处的山峦被厚重的雨幕遮去大半，只余下淡淡的青色轮廓，像是宣纸上晕开的墨痕，又像一幅被水洇湿的水墨画，朦胧得辨不清细节，却透着几分悠远的诗意。近处的树木倒显得清晰些，叶片被雨水反复冲刷，绿得发亮，可再鲜亮的绿意，也终是抵不住秋风的摧残，不时有一两片黄叶从枝头脱落，打着旋儿在空中飘转，像是在与树枝作最后的告别，随即被地面的雨水裹挟着，顺着低洼处流走，不知所踪。这般景象，倒像是要将人心里的心事也一并冲走，可偏偏又冲不尽，那些藏在记忆深处的片段，反倒像被雨水浸泡过一般，愈发清晰，只留下些湿漉漉的痕迹，在心底蜿蜒盘旋。

原来秋雨从来不是温柔的，它不像春雨那般细腻缠绵，也不像夏雨那般热烈奔放，反倒像一位执拗的老友，带着不容拒绝的姿态，固执地敲打着人的心扉。每一滴雨都像是一把小锤，把往事的轮廓冲刷得愈发清晰——那些曾在烈日下许下的诺言，曾以为早已被时光晒干、被岁月遗忘，此刻却在雨滴的浸润中重新膨胀，泛出苦涩的泡沫，顺着心头的纹路缓缓流淌。青石板上溅起的水花，晶莹剔透，却转瞬即逝，不过是岁月反复捶打生命时，从指缝间漏下的几粒碎银，珍贵却留不住。

不知过了多久，雨声渐渐小了，可天色却愈发暗了，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让人心里也添了几分沉郁。一阵凉风夹着雨丝扑面而来，带着泥土的腥气和草木的枯香，那是独属于秋天的味道，里藏着一种说不出的温柔，又裹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惆怅。细细的秋雨仍在轻轻敲打着窗棂，“嘀嗒，嘀嗒”，像是在低声诉说着一段缱绻的心事，藏着未说出口的牵挂；飘零的落叶缓缓飘落在积水中，随着涟漪轻轻晃动，仿佛在诉说着一段沉淀已久的回忆，满是时光的痕迹。每当这个季节到来，每当这样的雨景映入眼帘，人总会忍不住停下脚步，陷入一种深深的思索，那些曾经历的人事、那些曾有过的悲欢，都一一在脑海中浮现，心中泛起一阵阵温暖，又夹杂着淡淡的忧伤，说不清是怀念还是怅惘。

就这么静静坐着，看着雨点一滴滴落下，落在积水里，落在落叶上，落在屋檐下。心中那份对过去的眷恋，与对未来的期待，渐渐交织在一起，没有汹涌的情绪，只有一种平和的宁静，像是一首静谧的诗，在心底缓缓流淌。目光追随着一片落叶，看它在空中轻轻舞蹈，带着最后的优雅，最终轻轻落在地上，归于尘土。忽然明白，每一片落叶都藏着一段故事，一段关于成长的故事，一段关于失去的故事，一段关于希望的故事——就像这秋雨，看似萧瑟，却也在为来年的新生积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