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街小巷的美篇

深街小巷

街角的发忆

街角的发忆

呈经街转角处，曾有一间老理发铺。铺面窄小，仅容一椅、一人、一镜而已。那理发的老头，瘦削如刀，沉默如石，镇日里只与剪刀梳子作伴。顶上那块遮布，原先是白的，岁月浸染，竟成了灰黄，宛如被时光偷偷涂抹过一般。

老头的剪刀声是极有节律的，咔嚓咔嚓，竟与远处电车的叮当声相应和。那声音不紧不慢，剪去了春枝夏叶，又剪秋霜冬雪，一年年如是。座椅上的主顾换了又换，青丝成了白发，稚子长了胡茬，而老头的手却不曾抖过一下。他操刀时目光如炬，仿佛剪的不是头发，而是甚么更玄妙的东西。

遮布一抖，哗啦一声，碎发纷纷落下，积在地上，竟从不扫净。有人问起，老头只道：“留下些痕迹，好教人知道这儿有过人。”这话颇有些深意，听者多不解，只当是老人的怪癖。那头发积了多年，层层叠叠，颜色深浅不一，倒像是时光本身在那里凝固了。

小孩子们最怕那椅子，一坐上去便如临大敌。老头却有一套驯服他们的法子：从口袋里摸出三两枚糖果，塞进孩子攥紧的拳头里。于是哭声立止，剪刀声又起。多年后，那些孩子长大了，偶尔经过，还会下意识地摸摸口袋，仿佛里头还藏着当年的甜。

城市日新月异，高楼拔地而起，玻璃幕墙映出流动的云。老理发铺夹在当中，显得格外突兀，像一首不合时宜的古诗。终于有一天，铺门没有再开。人们匆匆走过，初时未觉有异，后来才恍然：那道看了多年的风景，不知何时已经消失。

如今我走过那街角，只见霓虹闪烁，再无声声剪刀响。然而每至夜深人静，恍惚间犹见那块灰白的遮布在风中飘动，老头的剪刀仍在起落，剪着永不停止的光阴。原来他剪下的每一根发丝，都早已悄悄生长在我记忆的土壤里，再也拔不去了。